《你眼里的我的安宁》浅夜行歌

7、枪王

　　余泽潇回到钰良居的时候，王薇站在自己房里的阳台上，看着窗外的黑夜。窗子开着，冰冷的风灌进房间里，像是鬼魂军队一样，看不见却充满狂暴的侵略性。王薇一个人披着头发，站在中央，一袭白色的睡衣，像是与世隔绝的孤独的灵魂。一听到余泽潇回来的声音，却立马回头，好像被惊吓到了一样。
　　看着那个白衣的女子颤抖着转过身来，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样子，看得余泽潇心里一疼。
　　心里就突然想到了段蓉的那句话。
　　是个很温暖的孩子对不对？
　　怎么可以，让她这么伤心？
　　余泽潇放下手中的包，走向王薇，王薇也慢慢的走到余泽潇的旁边。说道：“我妈妈走了，对不对。”
　　余泽潇点点头，然后说道：“她很爱你。”
　　“我懂。”
　　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经历了那么多以为自己孤独着，然后身边出现了一个那么与自己孤独的相似的人，就那一瞬间，他们真正的感觉到了——

　　他们此生都没有像此刻般需要温暖。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王薇失声痛哭，比任何一次都要悲痛。
　　“不应该啊······他或许应该是个很幸福快乐的孩子才对······”王薇紧紧的抱着余泽潇，边抽泣着边说道：“他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他明明在起火的那天，还救出了五个孩子······”
　　王薇认得他，余泽潇也是。
　　那个火灾现场的英雄。烟熏的灰灰的脸，在火场里奔波，尽心尽力的认真的模样，看见自己一脸欣喜的模样，王薇永远都不会忘记。
　　或许，他是真的后悔了。
　　或许，他是真正的善良。
　　只是······命运没有让他找到真正的自己。
　　余泽潇心里想，他怜惜的看着这个女孩，是什么一定要让她经历这些。
　　就如······自己一样。

　　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男女，就这样，在最需要温暖的世界里，不经意走进彼此，命运这个巨大的轮台，两个相反旋转的人，突然相遇在一起，卡死了命途所有的道路，定格在这一夜，然后分崩离析，最后，洒脱了一地的将来。
　　只留下死死咬合的彼此。

　　那晚，余泽潇去值班，张星叶一见余泽潇就说和偶像偶像的跑到余泽潇身边。
　　“泽潇哥！”
　　余泽潇看到张星叶，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带过的兵，眼里全是青春岁月的天真烂漫，想到过去，满眼都是温柔。
　　张星叶被这样温柔的余泽潇惊讶到了，说道：“哇······泽潇哥，你今天怎么了？温情指数爆棚啊······”
　　“······”
　　“泽潇哥······快说说······”
　　“说什么。”
　　张星叶看着余泽潇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急急问道：“那个美女姐姐啊······就是长头发，大眼睛，看起来萌妹纸又御姐的那个······”
　　“······”余泽潇听得莫名其妙，但意思什么的是差不离了。
　　“是不是你女朋友？怎么对上眼的？进展如何······”
　　余泽潇听着张星叶的话是一脸黑线啊······沉默的几秒之后，缓缓的开口：“朋友，我们认识才三天。”
　　“不会吧······”张星叶扫兴的一挥手，摆出“别蒙我”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泽潇哥，不是我说······虽然你撒谎面不红心不跳的······可是，昨天你们俩，在火场现场那深情对望望······”
　　张星叶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支支吾吾，突然灵光一闪。
　　“就像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人一样······那眼睛，都要温柔的出水了。”
　　余泽潇的天空里一群乌鸦结伴飞······
　　“呃······”
　　张星叶看着余泽潇一脸茫然无语的表情，登时有点挫败，说道：“怎么？不信我叶哥······我叶哥可是······”
　　张星叶说和说着就说大了，一脸不可一世的模样突然就对上了一脸挪揄的余泽潇。
　　“哦哦哦哦哦······还是泽潇兄为大······为大······”
　　余泽潇开心的笑了。
　　看看看，又笑了又笑了······还说自己没······唉，张星叶心里想。
　　“泽潇哥，你得千万要好好想。美女姐姐可是很漂亮的，一不留神就被抢走了。现在趁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懂吧？”
　　余泽潇看着张星叶，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退散，最后说道：“好的好的。我要是喜欢的话一定不会放过，好了吧？”
　　“嗯嗯。”张星叶点头一脸智者的表情，好像在说“孺子可教也······”

　　“哦！对了，泽潇哥！你···你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呐······”
　　“嗯？”
　　“你昨天的表现啊······泽潇哥，老实说，你不该来当保安啊。”
　　“这个······”余泽潇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下，补充道：“只是我暂时的选择而已。”
　　“泽潇哥，你以前是不是特别牛？”
　　“我以前是一名军人。”
　　“哦！难怪······嗯，什么级别？什么兵种？干啥吃的······”看到张星叶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会不会很强，打人很······”
　　“特种部队陆军，少校，狙击手。”
　　“！！！！”
　　张星叶长大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
　　有太多为什么，要我怎么回答呢？
　　余泽潇摇了摇头，这时一辆车过来，余泽潇忙去登记。
　　两人，最后一夜无话。
　　余泽潇看着窗外，宁静的夜里，看着蓝色的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渐渐的失焦，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只见到窗外，什么都没有的无边黑暗。

　　余泽潇站在分解的枪械前。
　　闭上眼睛，触摸着熟悉的感觉。拿起手来，拼凑，衔接，试探，以退为进，手里的零件像是他手里的士兵一般，令行禁止，雷厉风行。
　　每一个零件都是最有利的武器，每一个切合的部位完美的贴着自己的每一丝边沿，他们构成了整个枪械坚不可摧的灵魂。你必须内心去尊重他们，才能人枪合一！
　　“那么！第一步完美的拼凑出他们的灵魂！”
　　回忆像是一场闪电般的剪辑预告片，自己一脸煞神的训着每一个新到的成员，他们或冷漠或气愤的双眼；杀红了眼的战场，没有人声，冰冷的看着狙击镜每一个爆头的血喷；潜伏在漫无边尽的黑暗之中，只有手里的枪才是你的唯一！
　　余泽潇心里想道。修长的手指顺着每一边的轮廓划出他们的形状。
　　这时，不像是余泽潇在整合他们，而是他们自己跳跃着随着余泽潇的意志一步一步还原。
　　果断的寻找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没有一丝犹豫，只有机械的动作，随着刻进生命的节奏前进着！
　　咔嚓，余泽潇拉动枪栓。
　　完成，不到21秒，余泽潇眯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新生魂灵般的黑枪。
　　右手举起，十发子弹，完美射击。
　　表演落幕，全部正中靶心，几乎没有误差，一个弹孔，十发子弹。
　　枪神。
　　这是余泽潇还没有进雪剑时的外号。
　　而进了雪剑之后。
　　是枪王。
　　余泽潇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这是只有人枪合一的余泽潇才会有的表情。

　　余泽潇隐隐约约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他，他再一转身，山高上站着何建宏的影子。
　　不，不是他。何建宏的眼神没有这么犀利。
　　但余泽潇没有深究，这时旁边来了一位士官。
　　“咦？兄弟没见过。新来的？”
　　余泽潇不知该怎么解释，选择了沉默。
　　“呵呵，新来的努力不错。我叫黄腾。我们队的神枪手！”
　　余泽潇笑了一笑，“你好。”
　　“兄弟你叫什么？”
　　“余泽潇。”
　　“哦。”黄腾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还是没什么在意。其实要是自己当时能够仔细想想，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了。“好的。多练，神枪手，就是子弹给喂出来的。”黄腾骄傲的说道。“我能在所有的射击考核中，打出全满分的成绩。”说道又笑了笑：“这水准，可是很多解放军都比不上的。”
　　余泽潇点点头。
　　“兄弟，要不咱们切磋切磋？”
　　余泽潇摇头，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是的，什么枪都拿出来玩了一遍。
　　“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见。”
　　黄腾一脸失落，不过还是笑了笑：“好的。”
　　说完敬了个礼。
　　余泽潇看得一愣，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余泽潇一出靶场，就看见刚刚那个类似何建宏的身影在门口。很显然，是在等他。
　　余泽潇走过去，“何建宏”转过身来，余泽潇说：“何队呢？”
　　“何建宏”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何队啊。”
　　余泽潇一看，特警。
　　“何建彬。是建宏的哥哥。”
　　“余泽潇。那你是在等我？”
　　何建彬点了点头，说道：“建宏说遇见了个特别有意思的人，我来看看。”当初，自己的老弟眉飞色舞的向自己提起这个在事故现场遇见的人，还要求自己查查这个人的资料，谁知道，用自己的用户名居然查不到这个人的权限。
　　何建彬大致也清楚了，自己也不能涉足的领域全中国只有几个地方。
　　今天本来是来这里办事的，却正好听见建宏提起这个年轻人，于是自己也就在靶场上随意的敲了敲，可是让何建彬惊讶的不是那个年轻人惊人的成绩，而是自己在那么远的地方看着他，他能感觉得到。
　　这样的直觉，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狙击手的料啊！
　　何建彬看了看余泽潇，的确拥有良好的素质，怎么这个好的一个兵就这样给退了呢······于是何建彬就站在了这个地方。

　　而余泽潇其实不想再跟一个又一个的人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可是何建彬那种特警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太像雪剑的风度了。严谨，而又骄傲。余泽潇每天都在怀念雪剑，怀念那种累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的日子，而现在，整天都被自己各种扑面而来的情绪给溺着，让他觉得无措。
　　他才发现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王薇的分手，王薇经历的事，那个消防队员的故事······哪一个不是让他嗟叹的。
　　原来以为走出了雪剑，就会远离苦难。但现在才发现，是从一个苦难，到另外一个苦难。
　　但是余泽潇却还是感受到了温暖。仿佛苦难与自己无关。

　　何建彬不一样，他带自己回到了靶场，这时的靶场是清理时间，没有别人进来。他们坐在草地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小酒。何建彬看着余泽潇略微诧异的表情有点小小得意。其实余泽潇的淡定并不是因为没有情绪，只是能在事情发生前就看出端倪，少了惊讶而已。
　　何建彬的开场白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是自己的好友，景枫。
　　“和景枫是同学吧······”
　　“你也认识？”余泽潇有点困惑的问道。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朋友，熟络还是在自己离开雪剑之后，虽然之前在一个军校，后来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到了雪剑，可景枫待得地方跟自己不一样，景枫算是半个信息中队的人。离开雪剑之后，景枫作为过来人，可是给了余泽潇很多精神上和物质上的鼓励。
　　但自己从未主动去了解过景枫。
　　“当然，看着小伙子长大的。”
　　“······”
　　“余泽潇，你觉得景枫是个怎样的人？”
　　“嗯······热情、敢爱敢恨、自信自负······”
　　“说得很对······余泽潇你看人很准。”何建彬点点头，继续说道：“当年他闹事的时候，差点就气得他老爸恨不得一枪把自己的儿子毙了。导致现在景枫和他爸都形同陌路。”
　　“······”
　　“但是景枫争气。现在在商场混得风水水起。很少的人能会想到去查景枫的家世，因为他是凭真本事打拼出来的。而不靠他军长的老爸。”
　　“景枫······他适合，那个圈子。”余泽潇说。
　　何建彬看了眼余泽潇，又继续问道：“是的啊，景枫找得到自己的方向，那么你呢？余泽潇。”
　　余泽潇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何建彬话锋一转，让余泽潇心里也陡然一转。
　　余泽潇一直都在回避这个话题，一直。总觉得还会有未来，甚至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可是不行，他还有父母，他还有未来要走。玲巧走后，那个看全世界都是黑白两色的昨天消失了，余泽潇的世界又恢复了色彩，但他又一次的迷茫了。
　　一如当年他在雪剑的迷茫。

　　“我不知道······”余泽潇有些失落的说，何建彬看着这样的余泽潇，内心里却放下一个大石头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何队长······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何建彬说道：“其实并不要求你能够做到像雪剑那样的前途和成功，余泽潇，你只要找到像雪剑那样值得的地方就行了。”
　　“值得······”余泽潇轻轻的重复这两个字。
　　你就这样走，你值得吗你？
　　把我们就这样抛到脑后，为得是什么？不能改变的从前吗？
　　余泽潇，雪剑时最值得你的地方。
　　值得做的事情永远都值得做好，余泽潇，既然你要走，那么就走得值得。
　　因为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
　　那些话，从他的脑海里突然溅迸出来，那些走之前很多很多人跟他说过的话。
　　他想到景枫，想到两个何队长，想到黄腾，想到消防官兵，想到段蓉，想到王薇······
　　那些人的嬉笑怒骂，电光火石般的穿透他慵懒的思维。
　　想到那晚，身后是火，却只在王薇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够了。
　　“我明白了。”
　　余泽潇突然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何建彬慈爱的看着这个孩子。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说

　　里面有着很少很少的余泽潇用枪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