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冤家路窄 ...
-
大胡子在耿忠几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后院。
虽然此刻在他心中还有诸多疑惑,但这世上的事,本就有很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必事事深究。人嘛,说穿了就是笔糊涂帐。有些事总会有拨开云雾的一天,如若没有,那是时机未到,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只是想不出,御单狐能有什么本事留下来,宫里来的难道还差人使唤?那家伙,总有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
走过街市,天边仅剩一抹晚霞。
太阳落山后,风也大起来。两旁商铺大门紧闭,零零星星有几盏灯火。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晚归的人,也是行色匆匆。他不由地裹紧了衣衫,这萧瑟的景象无端地给这关外重镇平添了几分落寞。大胡子心中突发感慨,也就是几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单单是人,连这屹立百年的玉门关也身不由己起来。
遥想那几年,大汉联合西域众国,硬是将狼子野心的匈奴人驱逐在大漠以北,那时候的大汉兵强马壮,朝廷雄心远大,内外同仇敌忾,好不威武。一时间玉门关商贾云集,竟有与长安媲美之势。再看这一二年,匈奴重新将西域大部分小国拉拢过去,又在边界一再挑衅,长安对此却一忍再忍,也难怪如今人心惶惶,怨声再道,国库虚空,拿什么去跟别人打,玉门关只怕是逃不出被人遗忘的命运。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到长安的人,又或许是那人嘴里一口一句的圣上,此时此景,竟让他生出一丝伤感。
尤其讽刺的是,曾经立下雄心要励精图治的那个人,如今一门心思求仙问道,奢淫无度。而他当年的豪言壮志也早已淹没在瀚海风沙里无影无踪。所谓世事无常大抵就是如此吧,那些肝胆相照,守家卫国的日子现在想来竟好似做了一个梦。如今梦醒了,才知道什么叫君,什么叫臣,什么叫国,什么叫家。去他/娘的!通通都是狗屁!
大胡子干笑一声,将衣衫又裹紧了一分,快步朝玉门驼帮走去。
明儿就得出发了,跟着不知哪里来的疯婆子去鬼才知道的地方找自己,这话听起来就好笑,但他这会儿却没有心思笑。不管怎样,既然这财神爷用的是他的名头,且先不论她有何居心,单单是为了驼帮那群无辜的兄弟,他也不能不去。
到了帮里,忠义堂前已经站了不少人。大胡子懒得搭理人,独自来到后院忙活起来。
就在他预备着五十头骆驼的口粮做着远足的准备时,耗子突然冲了进来,拉着他的肩膀,兴匆匆道:“大胡子,你怎么还在这,走,财神爷来了!正跟帮主在前厅议事呢”。
大胡子撇开耗子的手,不冷不热道:“我一个打杂的议什么事,等着听吩咐就行了。”
“咦,这副臭脸摆给谁看呢!”耗子被泼了冷水,满脸不悦,鼻尖轻哼着转身准备走,却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一脸的自作聪明,“哦~~我知道了!”
大胡子目不斜视,淡淡一句,“知道什么了。”
“哎,那种女人休了就休了呗,有啥大不了的,不就戴了顶绿帽子嘛,你要想不通,兄弟们这就操家伙帮你揍那小白脸去,生什么闷气啊,别憋坏了自个儿!你也算人模狗样,比起我就差那么一点点,还怕找不到女人?得,这事啊包在我头上,小弟我一准给你找个更好的。”
大胡子额角青筋乱跳,恨不得把手上的口粮全塞进耗子嘴里。
耗子不管那么多,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外走,连拖带拽地把大胡子往忠义堂前拉。大胡子只得作罢,心想,且看看她有何能耐,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隔得老远,已听见忠义堂内的喧哗之声,不知什么缘故,帮里的兄弟似乎一个个群情激奋,比赌牌九还热闹。
待他们俩推门而进,眼前的场景把他和耗子弄傻了。这哪里是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忠义堂,俨然是到了哪家茶馆酒肆。
背对着她们的是一素衣女子,正站在中间,一板一眼很有架势。兄弟们或站或坐,围聚在她身旁津津有味地听着,连熊坤也微眯双眼,一副陶醉其中的表情。
大胡子用肩抵了抵耗子,小声问道:“你确定来的是财神爷?不是哪个江湖说书的?”
耗子一边推门而进,一边两眼发光道:“你不觉得这妞简直是老天爷专门送给咱们的吗,有银子拿,还有乐子玩。喂,大胡子,先说好,别想跟我抢哦。”
大胡子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个淫棍说话。
找了个偏僻的位置,仍在她背后,他坐下来仔细听她都说些什么,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劲,这女人讲的竟然是年轻时候的他!而且,等等,不对,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儿里听到过。
“再说19岁那年吧,算是北邙王的首次出征,遇上的头一个就是狠角色,匈奴的浑邪王。浑邪王想必各位对此人是如雷贯耳吧。”
“哪能不知道他啊,此人号称北漠战神,城府极深,又自视甚高。下手那个狠啊,当年西域各国哪一个没被他铁骑兵践踏过,连大汉都没少吃过他的苦头。所到之处,真真是寸草不生。”人群中有人抢先说到。
“正是他!但此人固然厉害,一遇上北邙王,就栽了跟头。那几场有名的硬仗我就不多说了,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我今儿个要说的是另一件,估计没几个人知道。”
“咦~~!姑娘快些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哥几个都是粗人,求的就是个痛快,你老这么磨磨唧唧的让人听着难受啊。”大伙忍不住起哄道。
那女人偏着头,估计是瞪了带头起哄那人一眼。一时间,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大伙,大概是见了她的眼色,都有些被她突变的气势震慑住了。
只听她换了翻口气,带着几分不悦道:“爱听不听,我还不想说了呢。当家的,先说正事。我把丑话说前头,这一去若真寻得北邙王,钱我不会差你们一分,但人得归我,不管是死是活。”
熊坤瞬间睁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个自然,我们只是买卖人,图的是利,人,不归我们管。”
“好,痛快。”
“但姑娘怎就这么确定北邙王一定能被咱找到呢?听传闻,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传闻你也信?哼,我自有高人指点,不怕告诉你,萨满巫师帮我算了一卦,说我此行定有收获。”
“萨满巫师?呵呵,好吧,那就祝咱们马到成功。姑娘能否继续说下去呢,掉了半天胃口,别让我的兄弟们干等吧。”
“就看在当家的面上,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浑邪王当年并非真心投降,他投降是假,设下圈套是真。两场河西大战后,浑邪王一再败阵,被逼无奈,他只能派出使者,谎称投降大汉。皇帝于是派北邙王前去受降。哪知北邙王率部刚度过黄河,匈奴降部中发生了哗变,当时的情形万分险峻,面前是四万匈奴兵,而他只有随身的1千名亲卫队。”
“这1千来人如何敌得过4万人啊?”又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嗬,若是你,你估计早就吓破胆了吧!面对这样的情形,他竟然只带着数名亲兵就亲自冲进了匈奴营中,直面浑邪王,下令他诛杀哗变士卒。浑邪王被他制服,这才不得不假戏真做,传令全军缴械投降。”
“啊~~擒贼先擒王,果然是真英雄啊!”众人点着头,神情肃然。
大胡子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心头直乐,这女人从哪听来的,事儿倒是真事儿,就是这编故事的能力真不怎么地。浑邪王确实是骁勇善战,但他哪算城府深的人,不过是无知者无畏,轻敌加上误判了形势,当年才被自个儿占了先机,也导致两次对阵能够突袭成功。
但说浑邪王是假意投降,设下埋伏,那也太看得起他了,当年他确是真心投降,否则自个儿也不会只带了1千人就过江受降。哗变的不过是他的手下,那些人怕被大汉收编后处死,所以拼死一搏,两军对垒这也是常有的事,还不至于她说得这般惊险。说起来,匈奴人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真正厉害的倒是自己人呢。
不想他这随意的这么一声笑,却惹出了大祸。
那女人突然绷紧身子,拳头紧握,言辞犀利道:“谁,谁在那笑。”
有不少人听到声音是从大胡子这方向传出来的,目光随之朝他这边看来。这些人大概也在纳闷,这么英勇的一刻怎么还有人出发那种不悦耳的笑声。
大胡子缩了缩脖子,装起了糊涂,心中却忍不住腹诽,玉门帮的人怎么也傻了吧唧起来,大多都是当过兵的人,纵使没上过战场,但好歹也听过一些军情吧,怎么也这么没脑子,一个个把说书的话当了真。
这时,气氛越发凝重。那女人也慢慢转过身来,她冷峻的脸上,带着寒意,狭长的凤眼的里满是怒意,而这怒意在见到大胡子的那一刻,顿时变成了杀意,就在她看清他那张满脸胡茬的脸时,这杀意到达极致,只听她大喝一声,“竟然是你!”
满室皆惊。
连大胡子都颇为惊讶,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呢?他脸上用力地挤出一丝苦笑。他万万想不到,这财神爷竟然就是昨晚的那差点要他小命的窑姐,不,应该说是弄得长安人仰马翻的鄯善国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