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雾霭》似写今朝

3、【叁】

　　梨熏能感觉到一些东西，这日她便跟着允礼去芜菁阁拿允礼爱吃的樱桃酒酿，正值傍晚，允礼便点了几个小菜准备在芜菁阁用膳。

　　糖醋荷藕，姜汁鱼片，红烧赤贝，杏仁豆腐，银鱼蛋羹，膳粥是白燕米粥，饮得自然是西湖龙井，楼里的老板知晓允礼是常客便又送了糖蒸酥酪、松子穰两样小点心。

　　菜都上桌，色香皆具，只苦了梨熏一点，她本是妖族吸取天地灵气从不用吃食，也没用过筷子，怎么吃倒是难得她头大。

　　虽是玉指纤纤不会使筷子，再好看也是摆设。

　　允礼耐心教导，梨熏仍是不会，想要改变数百年的习惯可非一日之功。

　　‘啪嗒’这不，筷子又掉桌上了，无论怎样，手指就是不协调不合作，气得梨熏只看得吃不得。

　　允礼又让人换了双，手把手教她：“拇指、食指尖和中指尖，三指夹住一根筷子，拇指底部和无名指夹住另外一根筷子，夹菜时，食指和中指向内弯曲，让第一根筷子靠紧第二根筷子，从而将食物夹住。”

　　允礼示范夹起一片鱼肉，稳稳当当，可梨熏却颤颤悠悠，不幸的是鱼片还未送进口中，就掉进了瓷碗在想夹起又只能从头来过，允礼看着梨熏委屈的摸样，于心不忍的将自己筷中的鱼片送入梨熏嘴里，又让小二拿了玉勺，放进梨熏碗里道：“你还是用玉勺，吃着方便些。”

　　咀嚼着香鲜滑嫩鱼片的梨熏满足的点头，允礼这一顿饭吃的真够操心。

　　“梨熏你的嘴边有糖酥。”允礼看着朱唇边的糖霜提醒道。

　　“哪里？”此时又没镜子也不知允礼道的那边梨熏该往哪擦都不知道。

　　不省心的丫头，允礼暗叹，用拇指轻轻抹去梨熏嘴角的碎屑。

　　结完帐，允礼和梨熏一同走在小街上，梨熏又买一些小玩意，正当她回身之时，允礼却忽然不见了。

　　梨熏使用妖法在纷乱人群中寻找这允礼的身影，忽闻女子娇媚笑声传来，身为同族的梨熏甚感不妙。

　　直入街道，梨熏便看见允礼牵着一女子的手，身形飘忽。

　　“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梨熏上前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果然妖气四溢。

　　“嬛儿……”允礼像失了心窍一般，双眼无神只看着那女子。

　　梨熏不意与她多说，拉着允礼跑入小巷，本要替他解了这幻术，那女子却追了上来，卸去一副温婉摸样，银眉，血瞳，红爪，一身赤衣翻飞巷中，欲直取允礼性命。

　　梨熏自也不是能随意欺负的，青蓝玉眸化作凛冽寒锋，莲步移形换影，紧扣女妖手腕，踏上墙壁将妖女翻转，素纱与赤锦相互纠缠。

　　血红的长甲狰狞的划过，墙壁立即深陷五指碎印，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梨熏承接女妖一爪肩胛五指血印渗出，可梨熏却乘其不备，抓住了女妖的命门，玉纤五指，格外有力的抓住了存有妖族元丹之地，只需轻轻一挖，女妖便会灰飞魄散。

　　女妖却也不慌，对着梨熏妖娆一笑，退出钳制，幻影而去，梨熏也似浮光掠影一般追了下去。

　　在城外树林，方才女妖袅袅婀娜的看着自己的血红指甲，勾人动心的声音：“今日的我这指甲若淬了毒，你可就没机会站在这里的，妹妹。”

　　梨熏恢复好肩上的伤口：“多谢姐姐饶命之恩，但你无论如何不能动他。”

　　红唇一翘，血瞳一转风情万种：“他是龙子龙孙，我若吸了他的精元功力曾近百年也不止呢。”

　　“他是我喜欢的人，你不可以伤他。”梨熏眸若冷霜，拦道。

　　“你可还记得爹娘曾说过，人族是无情的，最残忍的。”血眸依旧美丽，只是乱发狂舞，大有再打一场的架势。

　　“我自是记得，可他不一样，娘亲也说过喜欢上了便好好去爱一场，如今我碰到了又怎能放弃。”

　　“他不喜欢你，我的傻妹妹。”女妖瞬间来至梨熏面前，抬起梨熏的下颚，缓道。

　　梨熏别开脸，倔强道：“我喜欢他，这便是我的命，纵然他不喜欢我，我也认了。”

　　“唉。”女妖长叹，点了梨熏的脑袋：“我说爹娘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若换做是我，生下来变扔了，还等今日来气我。”

　　梨熏笑开，奉承道：“若非不是你我相隔千年出生，爹娘觉着姐妹做个伴的好，大概已然把我给扔了。”

　　“哼！”女妖瞥了梨熏一眼：“我说这些日子你都上哪儿了，原是出了黎山去了人间，还不快将你那藏着的青凤石给我，反正你也不修行也用不着，不等我反悔了要吃了你那好哥哥，才来后悔。”

　　“是是是，姐姐自是万般好。”梨熏笑呵呵的将她练了百年的青凤石呈上。

　　“这还差不多，不过只一点，我要提醒你，千万不可用情太深，妖族不凡人配。”女妖颠了颠手中的青石，警戒着自己唯一的妹妹，人世险恶不万能用真情。

　　“我知道了，姐姐还是去别处猎艳吧。”梨熏佯装着记住了。

　　“要是吃了亏就回来，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报仇。”女妖摸摸梨熏的头，转身便走了。

　　梨熏看着自打出生后就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姐姐，感慨良多。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九尾狐的爹爹竟和树妖的娘亲凑在一起，生出了灵力极强赤狐，后又生出了虽不强大但灵性极强，慧根颇深的小梨熏，在梨熏的记忆里爹爹和娘亲早在千百年前同渡天劫是阻于情劫之时共入轮回，而这位赤狐姐姐则是又当爹又当娘的看护着梨熏，直到她平安长大。

　　无论怎样，梨熏还是很喜欢很感激这位姐姐的。

　　回到巷中，梨熏不知允礼原来还在那，允礼一见她便急拉住她的手问：“你有没有受伤？”

　　“你醒了？”梨熏看着允礼，他的神情不再木讷，眼光清明。

　　“不知为何似是故人相见，猛然惊醒，便看见你与一红衣女子打斗，消失而去。”允礼将事情经过说清。

　　梨熏却早已知晓：“那人是我胞姐，与你开了个玩笑，你莫要生气才好。”

　　允礼又怎会不知那人也不是人类：“是她放了我一马，我又怎能生气。”

　　梨熏只但笑不语。

　　允礼道：“今日乃中秋佳节，回家后便让你尝尝月饼的味道。”

　　跟在允礼身后的梨熏，停住脚步，引颈向天道：“今日就是中秋。”

　　允礼回首道：“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你可否与我去一个地方？”梨熏忆起紧急之事，问着允礼。

　　“恩。”允礼不明却也应道。

　　两人一路走去，停在了黎山曲溪边，梨熏看着水中的月辉：“你能不能给我你的心。”

　　“好。”允礼望向不远的梨树，开得甚好，如同家中梨花洁白做雪。

　　梨熏听着淡然的问答不禁握紧双手，眉心紧蹙：“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今日月圆阴盛，只要愿意给我你的心，我便能成人。”

　　允礼一愣，随后温和道：“好。”

　　又是一个好，梨熏气急：“人无心便会死，你就没有任何牵挂？”

　　允礼负手看着天边乌云遮月，云淡风轻的说：“残念随风，了无牵挂。”

　　梨熏的手早已形成鹰爪，柔柔细白的指甲就如利刃轻易划拨允礼衣服，她由是苦笑：“当日救你，究竟是对是错？”

　　指尖刺入胸膛，并不是很痛，但允礼却听见一道苦涩的声音。

　　你的掌心始终没有我的名字。

　　恍恍惚惚，身体飘然，允礼觉得自己在云雾中游荡，不冷亦不热。

　　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便海棠青叶的帷帐，望及四周尽是自己的卧房。

　　他没死吗？

　　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惋。

　　手臂很重，移动半分便惊醒了靠在身边的人。

　　梨熏醒时便看见允礼，四目相对无话可言。

　　在那之前，允礼竟有些不舍梨熏的笑颜，害怕自己死去后无人照顾这纯洁天真的人。

　　“我还活着？”允礼的嗓子干哑，声音却依然清淡。

　　“我不会让你死的。”梨熏倒了杯水给允礼。

　　允礼喝了口水，才发觉梨熏的不同：“你的眼睛……”

　　梨熏莞尔：“我是人，眼睛自是黑色的。”

　　“梨熏，你成人了？”

　　梨熏靠在允礼的胸口，静静的道：“你的心在我身体里跳动，我将内丹放于你的□□，就算你了无牵挂，我也要你陪我活着。”

　　至此允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梨熏仰头，嫣然道：“梨花开得甚好，花蕊嫩青，花瓣莹白，我们一同去看可好？”

　　允礼从来不拒绝梨熏，自是披件棉绒合花斗篷，一起同梨熏去看。

　　院中，满树倾白，千朵梨花，白瓣随风散落，如同雪海沁香，怡然自得。

　　梨熏在雪瓣雨中蓦然回首，浅笑熏染，风华绝尘似下界梨雪精灵，花开倾城。

　　“爷，您总算醒了，奴才还以为您不行了，都想着跟爷也一同去了。”阿晋看见允礼好好地站在廊前，手一哆嗦砸碎了托盘里的药碗，跪在允礼面前泣不成声。

　　允礼倒想笑却不能笑，伸手拉起阿晋道：“大男人的，你哭什么！”

　　“爷，这是高兴，是高兴。”阿晋擦了眼泪，问道：“您想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没有，我还是再去找大夫给您看看吧。”

　　阿晋还没等允礼说话，便急匆匆跑了出去请大夫。

　　“这样，你还是觉得没有生的意义吗？”不似青蓝玉眸般透彻，而是墨石一样的声若寒潭的眼睛看着允礼。

　　允礼张开双手，接住晴空暖阳下的淡光，时不时调皮的花瓣便飞入他的掌心。

　　想着方才的阿晋，要求陪她一起活着的梨熏，忽然想清，原来活着，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