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天下》绻纱

3、第 3 章

　　德姬在神宫侍女的帮助下清洗了伤口，并上了伤药。她瞄了一眼铜镜，阿治正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紧紧盯着那只银色的列昌，生怕它突然醒过来发起攻击。
　　阿治就是这样，胆小懦弱，总是依赖她，时常哭鼻子，一点也不像个男孩子，但是在一些关键的时刻阿治似乎总会发挥些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神对他懦弱的补偿。
　　德姬与阿治的相遇源于两年前，那时德姬刚搬进神宫，一次信月姬带她出门，路过清州城，正巧看到一队士兵押着许多犯人从街上经过，而阿治就是其中的一个，街上的路人议论说，因为织田家的重臣、家老之首——林贞胜叛变信长企图帮助信长的弟弟信秀登位而被信长抄家，株连全族，三日后便会问斩。
　　信月姬什么也没说，拉起德姬准备离开，忽然一个身体扑倒在德姬脚边。
　　脏兮兮的小脸满是鼻涕眼泪，“救命啊，我不想死，救命啊，我只是林家的一个帮佣，与我无关啊，巫女大人，救命啊……”阿治死命抱住德姬的脚。
　　负责押送的士兵走了上来，对着那瘦小的躯体狠狠踹了几脚，大骂：“兔崽子，赶紧给我起来，否则大爷现在就杀了你！”
　　看着阿治嘴边流出了鲜血，德姬忍不住说：“住手！他还是个孩子，不要再打了！”
　　士兵正要开口骂人，忽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信月姬，圣洁的气质压倒一切俗世的污秽。
　　“巫女大人，您还是带着这个小姑娘赶紧离开吧，不要多管闲事了。”士兵缓了缓语气。
　　“我正有此意。”信月姬微微颔首，“走吧。”她对德姬说。
　　德姬虽心有不忍，但想到自己已经是方外之人，娘亲那么辛苦才为自己争得的自由，难道自己还要再踏进那个冰冷无情的城吗？
　　于是眼睁睁看着士兵拉走了哭得声嘶力竭的阿治，她没有阻止。尽管她知道只要她开口，这个孩子就可以得救。
　　可是，她还是难过，自己这么冷酷，难道真的可以获得平静吗？
　　“啊，公主殿下。”步兵队长认出了德姬，连忙单膝着地跪下。
　　“死刑之前，不要再让他们受苦了……”她说。
　　“是。”
　　“走吧，阿德。”信月姬拉起德姬的手，向反方向走去。
　　“呜呜……救命啊……巫女大人，你们不要走啊……”阿治的哭声传来，那么尖锐，穿破她的耳膜，撕扯着她的心。
　　直到走了近一百步，德姬才敢偷偷回头，相当长的囚犯队伍已经看不到了，可是似乎有股寒意窜上她的心头。
　　“不必自责。”信月姬突然开口。
　　“师父……”
　　“今世的苦难源于前世的过，今世的苦是为了来生的福，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是巫女，是人间最接近神的人，我们根据神的旨意为事，而不是改变神的旨意。”信月姬冷冷的说着。
　　“可是……”虽然不想轻易触动感情，可是她不能这么冷酷。
　　“而且……”信月姬说，“天救自救者。那个孩子，非但不会死，而且还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座标……”
　　“咦？”德姬吃惊的看着信月姬。
　　信月姬意味深长的笑笑，“走吧，天黑之前要赶到伊势里。”

　　三天后，当德姬她们回到伊势神宫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努力的擦着地板，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令德姬吃了一惊。
　　“啊，巫女大人，你们回来了！”阿治二十万分感激的冲着她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公主殿下，多亏了您信长大人饶了我一命，不过小的现在还是带罪之身，大人让小的来服侍您，大人说，公主远离家乡一个人呆在神宫里需要有人照顾日常生活，只要小的能让公主满意，大人就赦免小的罪！”
　　听到这个消息，德姬心中一份释然，而信月姬却根本不搭理他，“阿霞，阿霞！”
　　神宫侍女长阿霞走了过来，“斋宫大人一路辛苦，我们已经准备好斋戒沐浴，随时可以享用。”
　　“先别说这个，我问你，这个孩子哪里来的？”信月姬冷冷问。
　　“是，就在昨天，尾张的信长大人派人送了这个孩子过来说是服侍阿德小姐的，说小姐孤身一人来到这边总需要个同乡帮着聊天解闷、打点生活之类的，还说我们不了解小姐的生活习惯，怕小姐不习惯，所以就留下了。”阿霞回答。
　　信月姬冷冷说：“不论是谁都休想坏我伊势神宫的规矩，立刻书信一封让织田家的人把他带走！”
　　“巫女大人！”
　　“师父！”
　　德姬和阿治都叫出声来。
　　“巫女大人，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否则信长大人是不会饶过我的！”阿治请求。
　　“是啊师父，收留他吧，反正也没什么。”德姬也求情。如果说在街市上是“爱莫能助”，那么如今再拒绝人家就是“见死不救”了！
　　“……如果他不想回到织田家，那么就到山下去耕田，我伊势神宫不允许陌生男子入住。”
　　“可是……伊势神宫并不是没有其他男子居住过啊！”德姬也知道让信月姬这种卫道士松口是相当困难的。
　　“他们是阴阳师，怎么一样！”信月姬说。
　　“哦系，哦，系哦系哗啦了么？”忽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巫女从长廊的另一端蹒跚的走了过来，嘴里念叨着什么。
　　“咦，她念的是什么咒语啊？”阿治问，“她看上像一个很资深的巫女哦！”
　　“那是服侍上一代斋姬本能姬的侍女赖子婆婆，是神宫里年纪最大的巫女，虽然有时候头脑好像不太清楚，不过师父很尊重她的。”德姬说。
　　阿霞也微笑着解释：“赖子大人刚才说的是‘阿信，哦，是阿信回来了吗？’她牙掉光了，所以说话不太清楚。”
　　“赖子婆婆，我回来了。”信月姬将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向她行礼。
　　“哦系，否行擦哈希听家尼亚刚诺噶下哈子总。”赖子说。
　　“阿信，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要赶那个小孩子走。”阿霞很友好的讲解。
　　（由于写起来比较困难，下面只写阿霞的翻译。）
　　“是，这是我们伊势神宫一贯的规矩。”信月姬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伊势神宫是代替神灵和天皇向人民施撒恩情的地方，何必非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呢？阿信，我看不如这样。就让这个孩子去筑山神社，若他能得到神的恩准，就让他留下，你看如何？”
　　“……既然婆婆开了口，信月我自然没话说。”信月姬虽然不愿意还是勉强同意了赖子的建议。
　　“孩子，你同意吗？”赖子转身问阿治。
　　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丝希望可以留下，阿治当然不会放过，连忙应承。
　　“那么，孩子，明天早上在神殿前等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是，谢谢你，阿婆。”阿治拼命点头。
　　“那么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吧！”赖子说完这些就就笑眯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