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天下》绻纱

2、第 2 章

　　冬去春来又一年，自从浓姬去世，德姬住进伊势神宫已经三年了。
　　这就是柔弱的娘亲拼尽全力为她争取到的权利——跟随信月姬离开织田家，远离那个将人啃噬的形神俱灭的是非之处。
　　这三年来，信月姬解开了附在她身上的结界，开始传授她大量的法术，将她的潜能发挥到最大限度。现今的德姬已经拥有了对抗普通妖魔的力量，而她的心灵却越来越封闭，尘世于她如浮烟，于是在她一再的要求下，信月姬终于同意她出家，那么将来一旦信月姬退位，如无意外，德姬便可登位成为新的斋姬。为了让德姬的修行加强，两个月前信月姬再次出门为她寻找合用的武器和式神。不过算算日子，她也该回来了。
　　德姬做完上午的功课，便一个人站在神殿外的大樱花树下想事情。
　　遥遥的眺望遥远的北方，那片云雾的上方会是什么呢？有仙女和玉帝吗？还是迷迷茫茫的虚若海呢？
　　德姬喜欢幻想，却很少去回忆那些灰色的往事。当她坐上信月姬用式神拉动的马车时，就注定要与往事作别。娘亲在她脑海里的印象依然美丽却不再鲜明，而信长则只是一个冰冷无情的阴影。
　　现在的她只是孤身一人，就连从小照顾她的阿中也没有和她一起离开城。
　　即便如此，但她并不会感到寂寞。虽然信月姬不负浓姬所托，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可是两人的性格竟是如此相似，尽管内心都互相存在着敬爱或感激的心情，却不曾放纵的表达。也许这就是方外之人的生活态度吧，对一切事物只是了然于心，却不表达任何的喜怒哀乐。
　　神宫里除了她与信月姬外还有许多仆妇侍女，她们其中有些是民间千挑万选出来的纯洁姑娘自愿出家侍奉在神灵旁边，也有因战乱而家破人亡、四处流浪的妇女而被信月姬收留的。当然，其中当中还有一个特别的。
　　腕上的镇魂珠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德姬知道不远处有妖怪正在接近。她早就习惯了，灵力强大的人本就是妖怪最爱的食物，所以从小她才会受到那么多攻击。
　　镇魂珠的特别之处在于若是妖怪越强大，发出的光芒便越强烈。而且根据信月姬所言，镇魂珠由十二颗珠子组成，里面分别收藏着十二个式神的魂魄，只是这十二个式神太过强大，若是在修行成功之前将它们放出来反而会受到反噬，所以现在的德姬并不能操纵它们。
　　这串珠子在平时总是黯淡无光让人以为只是一串泥珠，但是德姬却曾见它发出过刺眼的光芒。那是她五岁时，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时，忽然镇魂珠发出刺眼的光芒，尽管阴阳眼被封上了，一股异样的妖气还是让德姬吓得哭了起来。
　　可是接下来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恍惚之间，德姬仿佛看到一个银发的男童在她面前闪过，左颊上一道好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流着血。
　　等到德姬平静下来后，她走过去，发现草地上真的有一小滩血，发出淡淡蓝色的荧光。可是一刹那那滩血却如灰般湮灭，幻化成几百只萤火虫飞上了天空。
　　“谁！”突如其来异样的感觉使得德姬立刻抽回了思绪猛然转身挥出袖间的辟邪桃木剑。
　　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人的形象与一只银色的妖兽的形象不断变换着，但他仍然紧紧的盯着德姬，眼神既冷漠又警惕。
　　银色的头发，脸上细长的伤疤……
　　“是它……”德姬心里暗暗想。
　　忽然德姬感到腕上火烧般的灼热，一团蓝色的火焰居然升起在她腕上的九门镇魂珠上。
　　“……”少年什么都不说，只是挑起食指，顿时那火焰便灼烧的更高了。
　　受到攻击的德姬不作声迅速从衣袖中掏出水之符咒，念起反击的咒语，然而烈焰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消退。
　　德姬一惊，难道这便是书上所载的永远不会熄灭直至猎物燃为灰烬的地狱三火——那种连魂魄都会给你烧成灰的妖火？遥远西方所居住的妖孽——列昌一族所拥有的力量？
　　如果说人间有天皇，那么列昌族就是魔界的主宰，它们掌握着超脱五行相克之外的地狱三火，而且传说当太阳落到地平线之下时，天下的妖魔都要对着西方膜拜。
　　“混账！”德姬心里大叫不好，师父不在，神宫里的其它巫女所拥有的力量都只是未超越人类极限的普通的净化能力，根本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怎么办？”德姬额上冒出冷汗，九门镇魂珠的结界好像撑不住了。
　　“……交出九门镇魂珠！”少年忽然用沙哑的声音冷冷说。
　　德姬一直紧紧的盯着少年，忽然她瞥见少年薄冰一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疲惫，“是了，它受了重伤，只要再坚持少许，它自然会筋疲力尽……”德姬心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与其说是想杀我，倒不如说它是冲着珠子来的！”但是九门镇魂珠当然不能交出去，否则在那一瞬间她就会被烧成灰。
　　“交出来！”少年红了眼，恶狠狠的逼迫，刚才被幻的狗打成了重伤的他急需这串珠子疗伤，而且只有得到这串珠子他才能击败幻成为列昌族的首领，否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德姬咬紧了牙，拼命的支撑着结界。这是一场耐力的战争，她是将来要成为斋姬的人，不能总是依赖师父，否则她总也不能超越极限达到更高的境界！
　　灼伤的皮肤发出了烧焦的味道，德姬忍住剧痛，死死盯住少年。
　　忽然少年直直的倒了下去，靠妖气维持的火焰立刻消灭了下去，而靠妖气维持的人形也一样，地上倒着的只是一只和猫差不多样貌的银色妖兽。
　　“呜呜……小姐你没事吧……呜呜……”站在列昌族少年身后的瘦弱少年害怕的哭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根粗木棒，他穿着神宫内仆人统一的蓝色短襟，纤细的胳膊甚至还没有那根木棒粗，浑身上下仍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阿治……”德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会是阿治打晕了妖怪救了她。
　　“呜呜……好可怕……小姐你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大人一定会杀了我的……”阿治仍然是没完没了的哭着。
　　“我不会死的。”德姬说，她忍痛将一张符咒贴到了列昌少年身上，顿时“嗤”一声，一股青烟从粘合处升腾起来，只见列昌少年抽搐般颤动了几下便不动了，“把它送到我的房间去。”德姬吩咐。
　　“它死了吗……”阿治还是害怕它突然醒过来。
　　“……”德姬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治虽然害怕还是把列昌少年抱了起来，跑着的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