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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树犹如此 ...

  •   “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
      红衣的男人躬身作揖,言辞恳切。
      “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锦袍男子抬手虚扶,架子十足。
      各自入座。
      主坐之上是方才的锦袍男子,只见其身形魁梧,颇有王者之风。而坐在他旁边的白须老者,却是眼神犀利,仿佛要洞悉一切。
      ……
      “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场景变换,只见帐中不知何时又多了名将军,一身杀伐之气,言毕便抽出腰间佩剑舞了起来。
      一时间帐内剑影翻飞、杀气腾腾,直叫人如坐针毡。
      ……
      “子房。”
      场景再次转换,红袍男子此时已在帐外。
      “此处太过危险,你还是与我同去吧。”
      “良谢沛公厚意。”清朗的声音响起,“只是此处仍须得有人留下。”
      ……
      ……

      郭嘉来的时候,张良正在教弟弟练枪。
      男子转悠到张府的院子里,只见一大一小,张绣左手扶着张绪的肩,正在纠正其握枪的姿势。
      青年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却见郭嘉一脸坏笑走近小张绪,伸出双手蹂躏其红扑扑的脸颊。
      收到小弟求助的眼神,张良瞥了眼郭嘉,见其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默默抚额,他是应该阻止呢还是阻止呢?
      “奉孝……”
      “嗯?”
      趁着郭嘉转头的功夫,张绪一溜烟逃到兄长身后,大约是忖着已经逃离了魔爪,伸出脑袋向着郭嘉做了个鬼脸。
      “咳……阿绪你先去别处玩。”
      张绣朝郭嘉递了个眼神,又拍了拍小弟的肩膀。
      郭嘉倒也没有为难,见张绪跑得远了笑道。
      “阿绣对弟弟倒是毫无保留。”
      “让奉孝见笑了。”
      “哪里……”郭嘉摇了摇头,随即略略敛了神色道,“阿绣可还记得颍川?”
      “自然。”
      “嘉记得阿绣当时颇感兴趣,在下亦是思乡日甚,不如同去?”

      郭嘉邀他同回颍川……?
      张良自不会相信什么“思乡”的说法,略略思索一番,却实在寻不到什么缘由。
      青年如今谨慎了许多,虽然他也很想去故土一看,但理智上知道郭嘉绝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既不知他目的,便不能答应的如此草率。但又不好直接拒绝郭嘉,只得先岔了句。
      “……奉孝预备何时动身?”
      “不如就今日?”
      思乡来的还真是急切……
      郭嘉的回答印证了张良的猜测,也给了他个很好的理由来推脱。青年想起方才下人送来的请帖:荀家小公子周岁。大约是顺着曹公的意思,想要给近来不怎么太平的许昌,添点热闹,荀彧广发请帖,邀请了几乎小半个朝廷的官员。
      如此想着,张良正要开口推脱,突然眼前一亮,隐隐捕捉到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另外一句。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还是阿绣爽快。”
      郭嘉大约是没料到青年如此简单就答应下来,漆黑的眸子亮了亮,叫原本带着些病容的脸上带上了些生气。

      ——————

      所谓无巧不成书。
      郭嘉的故乡阳翟,正是昔日韩国的都城,也是张良的故土。
      颍川地处中原,四通八达,自古就是四战之地,秦国西出咸阳,第一个踏平的就是韩国不是没有道理。也正因如此,颍川郡靠着地理上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往来客商、名士会集之地,经常有当世大儒开堂讲学,设帐课徒的名士亦是不计其数,从来都是文人士子向往之处。
      张良走在阳翟的街道上,感受着四百余年的变迁,心内百味杂陈,绝非一句物是人非得以概括。而他却没有这个空闲去细细感受,身边那人的直觉可说是敏锐之极,以他目前的阅历,显然还不足以在郭嘉面前一心二用,于是只得断了那些纷杂的思绪,专心于青衣男子手指过处的一草一木。
      郭嘉出生阳翟,但对颍川几个世家大族似乎都没有多少好感。原本颍川郭氏亦是大族,张良知郭嘉脾性,也知道门第的重要,以为那是名门世家家教太严,逆着那人性子太多的关系,但路上观察又仿佛不是如此。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郭嘉对阳翟细致到每条街巷的熟悉,尤其是酒肆。

      “掌柜,给我来两坛‘忘忧’。”
      郭嘉以手支额往柜台上一靠,动作极是熟稔。
      “哟,你小子还知道回来?”不想店家竟是郭嘉熟人,“又抽了哪根筋要‘忘忧’?”
      张良立在一边,见郭嘉不耐烦地蹙起秀气的眉毛,场面颇为有趣。
      “怎么不见荀家小公子?”
      掌柜的倒是知道不少,张良边看边想,不料郭嘉闻言却略略变了颜色。
      “少废话,将酒拿来便是。”
      果真如此么……张良暗忖。侧首却见郭嘉已经提了酒过来,眉眼弯弯,唇边的笑意却远远未达眼底。
      “走罢。”
      青衣男子并未对上张良探询的眼神,深邃的目光不知落在何方。

      初春时节,冰雪消融。
      张良跟着郭嘉的步伐,径直出了城。郭嘉路熟,一路七拐八弯越走越偏,最后停在城外一处小土山前。山脚一间小茅屋,年久失修,门依依呀呀虚掩着。
      男子也不进去,提着酒绕到屋后,但见三株柳树,正抽了新叶,点点嫩绿缀在褐色的枝干之间,煞是好看。
      “当年我拜到水镜府时,文若已是先生门下弟子,这三棵柳树便是当年种下的。”
      郭嘉靠着其中一颗,席地坐下。顺手将手中酒坛放到旁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酒盏,一只放在面前,另一只放到离自己稍远的地方,抬头使了个眼色示意青年“入座”。

      这祭酒大人……当真随心所欲。
      如今不论朝廷还是民间,对名门公卿的推崇比起秦末,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此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视身份礼法若无物……

      事到如今,他还在想什么?张良在心中默默叹息。
      莫不是被故都阳翟感染了情绪……?
      青年本也算得上是出生极贵,到头来同样一无所有,反添了一身背不起又逃不开的负累,差点儿便寸步难行。
      一路磕磕绊绊到了今日,哪里还会有什么芥蒂与矜持。

      学着对面男子的样子,张良背靠着柳树坐下,修长的双腿一曲一直,随意之至。这要是换了从前,定然要被父亲狠狠教训一番……
      青年无可无不可地想着,端起手边酒盏轻缀了口,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流入体内,顿时觉得浑身浸满了暖意。
      “上次多谢啦~”
      郭嘉边说边将手头的酒一饮而尽,随手提了酒坛给自己满上,面上神情却远不如语气那般轻快。
      “许都之事说来亦是嘉自作多情,即使未有外援,文若他们想来也是早有准备。”
      男子靠在树干上,竹青色的外衫与柳色颇为相近。
      伸手取过酒盏,饮了口佳酿,郭嘉脸上浮起些红晕。随后又抬头望向天空,白云的阴影落在那人眸中,平添了几分晦涩的情绪。
      “种树如培子弟,也就只有荀彧相信这样的事。”

      张良知道郭嘉意不在说与自己听,也不答话,两人各想各的心事。
      青年有了上次教训,饮得并不多,却也觉得微醺。瞥眼一看,两只坛子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都已见了底。
      知道这酒劲道不小,张良方想开口,却见郭嘉摇摇晃晃站起身,抱着身旁柳树道。
      “这株是文若植的。”又指了指背后那颗,“那颗是嘉种的,咳咳……当年文若总怪我忘记浇水。”
      郭嘉以袖掩口咳了几声,才直起身来续道。
      “阿绣靠着的那颗,则是文和种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良何尝不知郭嘉心事,正想从脑中的纷乱理出一条线来,却被对方略带了些醉意的声音插了进来,贾诩的名字顿时将一切矫揉婉转的情绪扫将开来。
      想不到贾诩与荀郭二人竟是师出同门。
      张良眼波微转,他从未听那人言及此事,惊讶的同时也觉意料之内,毕竟贾诩从未将他当成什么罢……

      抬眼望向几乎处在一直线的三株柳树,十几年过去,早已看不出当年植下时的光景。
      细看之下,只觉中间荀彧种下那颗,要比贾诩与郭嘉种下的两颗,长得稍小,抽出的新枝也更少些,想必是被左右两颗挡住了些阳光。但其枝干粗壮,地底下的根系想必也是繁盛,来年如何亦是未知。

      再度抬眼,却见郭嘉放大的脸似笑非笑出现在眼前。
      “阿绣可是喜欢文和?”
      ……
      青年顿了顿,算是又领教了一次郭嘉的洞悉人心。感于对方的坦诚,也不想隐瞒什么。
      “是的……曾经。”
      张良抬头对上郭嘉的眸子。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对那人的感情,只觉贾诩这个名字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每每触碰,都会唤起那日的记忆,不甘、悔恨,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然后埋得更深。

      “嗯,总觉得……文和迟早会吃你的亏。”
      诶……?
      不知郭嘉何出此言,青年只见郭嘉忽然目光涣散,消瘦的脸颊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直挺挺摔在自己怀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树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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