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树大招风惹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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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枝莲通过几日进出书院藏书阁，对楚国眼下的政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前世的记忆留存，诗文课于她而言也较为容易，最令她好奇的莫过于这天文课，助教华子安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师，讲授的星象占卜学也很是有趣，当然也有不少学子觉得所谓算卦，星象乃是无稽之谈。
二试后这一日的天文课上，华子安一如往日又在挂在白纸上画了奇奇怪怪的点，左手执卷，见学子端正坐好，笑着开口道，“昨儿个，看了本天文记事，里头写了朝代更替时的星象变化，今日我们就此好好研讨一番。”
堂上一片安静，众学子你瞧我我瞧你都被这个向来不敢提及的问题震住了，顾枝莲心中也是一抖，一贯刻板的文华殿大学士之子李进腾地站起，眼中难掩愠色道，“先生，我大楚繁荣昌盛，楚帝盛名，恩泽远播四海，以我大楚的雄厚之力，就算百年，千年也永不会有朝代更替之困。”
“你叫什么？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你父亲乃是文华殿大学士可对？”华子安也不气恼，含笑问道。
“先生记得没错，学生正是华文殿大学士李袁之子李进。”李进高昂着脑袋得意洋洋答道。
“看来我的脑子也还是挺好使的。”华子安自顾自说道，脸上笑意依然，来回踱步，啧啧叹息道，“想不到如今朝中皇子的老师都是如此迂腐之人，龙之骄子是要毁在古板的老头手里了。”
此言一出，在座学子皆是倒抽了口冷气，有的低头装看书状，有的看向窗外吹着口哨，还有的躺在木桌上假寐，顾枝莲心中暗叹，凡是大逆不道的话最好从不曾听见，然她没有收回目光，因为她想看华子安如何应对。
立着的李进目光陡然一变，厉声道，“先生，你可知今日这一番言论若是传到朝堂之上会招来何等罪。”
“我华子安既无妻子又无儿女，顶多就摘了一颗没用的脑袋。”华子安收回李进桌上的课本，冷笑道，“年纪轻轻还未入朝，就被君臣之礼所束。我的课堂上不需要刻板之人，你带上你的笔墨回去吧，以后的课也不用来了。”
李进脸涨得通红，快速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甩袖大步离去。
“好了，现在就来说说所谓的朝代更替。”华子安将手中的书往木桌上一掷，咧嘴一笑道，“不如先说说所谓的红鸾星动。”
“红鸾是紫微斗数星曜之一，。“红鸾星动”，是一些古代术士根据天象按命理推算而来，是星象学上的一种卦象红鸾今人谓红鸾星动，表示女子喜事将近，或渊源於此。按照十二主星宿中记载：“红鸾原是天喜星，逄吉发动必迎亲，男逢财神女逢官，不现婚嫁也添丁。”
“我看你一提红鸾星，面带喜色的，可是看上了哪家千金小姐？”华子安悄悄走到走了神的明钰身侧打趣说道。
明钰慌忙摆手，急急道，“先生可别拿我寻乐了，学生心思都放在了书中，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华子安又是一笑，一脸你莫再狡辩的神情，走回挂在壁上的白纸前，手持画笔，点上两黑点，背对着众学子，问道，“这外侧的一点绕着里点，我问你们若是这外侧的黑点遮住了里点，又会如何？”
顾枝莲双眼一闪，心底一片透亮，这哪是两点，华子安是借两点暗指帝星和金星。
“学生认为，这不过是两个黑点，换来换去并无大碍。”
华子安笑而不语，看向另一人，那人面色淡然，底气十足道，“学生认为，在其位谋其职，虽是两个点也逃不过此理，若是换了位置，必定会有所差错。”
“说得倒是有几分理。”华子安满意点头，一扫座上学生，最后落在角落里神色复杂的顾枝莲身上，眼中闪过捕捉到猎物的喜色，开口道，“秦九如，你来说说看，你对这两点有何看法？”
对上华子安期待的目光，想着身在书院应该不会有事，自打穿越而来，每一日都担惊受怕，顾东顾西，她垂眸淡淡一笑，兴许真的是她多虑了。
想通了，顾枝莲恭敬答道，“回先生，依学生来看这两点并未简单的两点，学生曾在一本书中学过星象的一些皮毛知识，斗胆揣测先生之意，既然今日要讲朝代更替时的星象，那这两点大概便是书中所说的金星凌日。”
学生们不懂金星凌日为何意，怔怔地瞧着华子安脸上绽开的笑颜。
“那你说说这所谓的金星凌日又如何？”
“所谓金星凌日，大致分为五种危难，第一便是圣上受难，第二兵刃之难，第三大病之年，第四大水之年，第五世风日下。虽说有五种危难，但依照古史来看，夺位第一种，金星乃是臣，日为君，臣星遮住帝星，意为喧宾夺主之位。史书上四国时代，东木国王爷出身的成帝刺杀了太子律才登上的王座，那一日便出现了金星凌日的异象。”
华子安双眼半眯，意味深沉一笑，也不说好也不说坏，转而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之上，堂上许多学子见状，以为她并未让先生满意，不由讽刺的笑，唯有几个听明白之人，既是惊讶又是嫉妒地盯着一进书院就抢进风头的顾枝莲。
分明是华子安要讲朝代更替星象，然一堂课下来，却并未提及只字片语，顾枝莲想着华子安为老不尊的笑脸，油然生起被骗之感。
待学子都离去，学堂只剩华子安一人，隐在后堂的朱渝淡笑捋着胡子拨开珠帘缓步走出。
“子安，你瞧着这孩子可像他？”
华子安茶盏拨去浮在水面的泡沫，浅啜一口，唇带笑意漫然说道：“像却又不像，成渊年少气盛，虽有七窍玲珑心，却最终毁在了一身傲气之上。这小娃娃，眼下还不清楚这天底下哪里有帝王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依着她的性子，用不了多时，便会不一样的。这人哪，若是太过耀眼了，就成了稍纵即逝的烟火。”
“秦九如。”肚中空空，也顾不上背后那老头笑得多么奸诈，顾枝莲收拾好布包，大步赶向饭堂，还未走几步，便听得身后低沉嗓音。
顾枝莲眼带疑惑，扭头看去，是那个在课堂上倒头就睡的学生，见他笑容亲切，手里捧着一叠书，走上前，犹豫着道，“九如，先生们各个夸你聪慧……我叫刘子聪，有好多问题都不会，又不敢去问先生，怕被责骂，你要去饭堂吗？你那么瘦一定要多吃些，若是你今晚有空，可否到藏书阁来，你若是能教我一二……”
他扭捏地拽着衣角，眼神闪烁，因为羞于启齿红了脸，顾枝莲看他憨厚老实，想着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应允了。刘子聪见她点头，一个激动就握住了她的手，咧嘴一笑，又突然紧张松开手，红着脸腼腆道谢离去，跑着跑着还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吃了晚饭，洗了把脸，顾枝莲带上木牌就向着藏书阁而去，刚入院子远远便见那名为刘子聪的少年早已提着纸灯候在了门口。
“九如，你可来了。”刘子聪眼里难掩兴奋之色，迎上前，“你快随我去二楼，我发现了个阁楼，都是些稀少的书，还有不少兵法，就连《四国全书》都有。你教我算术，我也没什么能谢你的，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你可好。”
“你是说丢失已久的四国全书？”顾枝莲一听，双眼发亮，“你快带我去瞧一瞧，我寻了那本书好久。”
“我这就领你上楼。”刘子聪走在前头，唇角笑意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仿佛屋外刮得冬风，寒冷凛冽。
“就是这了。”刘子聪推开一扇小门，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顾枝莲探头望向暗阁里，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她白皙的手伸向身侧之人，“子聪，把你的纸灯借我一用，里头太黑，我看不清哪儿有书。”
久久也不见刘子聪把纸灯递来，顾枝莲微微蹙眉回眸看去，恰好对上他狠戾冷的目光，她心头咯噔一声，少年用力一推，瘦削的身子向后跌去，砰地坐在地上。
“你就在里头好好呆着吧。”少年冷漠笑着，一把关上木门，顾枝莲利索抓住门把，却还是晚了一步。
刘子聪勾唇一笑，等待着门后的少女苦苦哀求，嚎啕大哭的声音，然而从门后传来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有些低沉却很清爽。
“刘子聪，我只问一句，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刘子聪冷嗤道，“秦九如，你可知道只有你画到了院首府上的梅花，我从小就想要进三闻书院的画署，一直勤加练习这么努力的我凭什么输给你一个从秦国交换来学习的无名小卒，就因为你动了小计谋，买通了管家，我不服，我绝对不服气。”
“每个老师都夸赞你，你一来就吸引了所有先生的目光，我不甘心。”
“刘子聪，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个值得我另眼相看的对手。”暗阁里出奇得冷，顾枝莲蜷缩在墙角，哆嗦着道，“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收起你可伶又狭隘的心，一定要以小人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的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代名臣。”
本欲发怒的刘子聪听出她话语里的颤抖声，得意一笑，“就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你可知道这暗阁是做什么用的，就算明日打扫的大伯发现了你，不是冻死也是冻伤，你就好好享受这冰窖把。”
听着下楼声，顾枝莲的心也沉了下去，她自嘲地一笑，喃喃道，“顾枝莲，妄你自负聪慧机敏，还不是轻易就被算计了。”
四面而来的刺骨寒意冻得牙齿直打架，一片漆黑带来的畏惧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不是害怕魑魅魍魉，是面对着未知的恐惧，许是实在太冷了没一会，就渐渐涌上了困意。
若是让秦之容知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心思缜密如他定不会招惹这么多的麻烦。此刻她似乎突然领悟到秦之容送她来楚国的深意，他想让她学的不是学术，而是在如何保全安宁之下又让管事者重用自己。
“树大招风，顾枝莲你是毁在了自己手上。”她不停地逼迫自己去想一些事，驱赶走越发强烈的睡意。
偏偏越是在无助之时，越是容易想起藏在心底的回忆。都已过了好几个月，元香怕是已经醒了，看不见又没了双臂，该是何等的难过绝望，若不是自己，元香又哪里会遭受丧臂之痛。顾名既然得知娘亲是被姨娘逼死的，肯定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算知晓又如何，眼下他独宠姨娘，看在顾轩的份上，顶多罚上几月月钱，可怜了这一世被活活逼死的娘亲。上一世就算饿死，也好歹有爹疼有娘爱，还有要好的小姐妹，这一世除了元香，却是没有一个能真正依靠之人。
“枝莲，快醒醒。”昏昏沉沉中有谁轻拍着她的脸，好痛，真够用力的，可是那掌心又好温暖，暖得她不愿醒来。
“顾枝莲，你再不醒，我就用家传掌法拍你。”
顾枝莲倏地睁开眼，入眼的是日召南那一张绝代风华的脸，正笑嘻嘻地瞧着自个儿。她猛地坐起，两人额头相撞，皆是“哎哟”叫出了声。
“我说你，我好心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日召南揉着额角，苦着脸说道。
顾枝莲也不管他委屈的模样，四下张望，才发现已身在藏书阁外，很快顿悟了状况，讶异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藏书阁的？”
日召南魅惑一笑，“我可是山大王，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事。”
顾枝莲瞧他没个正经样，也就不追问了，双眼微微弯起，有些嘲讽道，“亏我总觉得自己足够
小心，我以为这三闻书院里能清静些，原来是一样的，这世间哪里有没勾心斗角猜忌怨恨的净土。”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了动四肢，幸好日召南及时赶来，否则冻伤了手脚也不知道要赔上多少名贵的草药才能医治得好。
紧盯着那瘦削却又透着坚韧的背影，日召南凤眼里闪过一抹怜惜，如樱花色的双唇微微张合。
那寒风中挺得笔直的人微微一颤，慢慢吸了口气，最终把眼角的泪水逼回了眼眶。她不能软弱，从她成为秦九如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顾枝莲，我知道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花上好几倍的心思才得来的，你很努力了，不是你不好，是这世间太过残忍。”
轻得唯有他二人能听见的话语，消失在风中，却似墨汁滴在顾枝莲心头，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树大招风惹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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