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心》月落声息

28、酒宴出逃二人组

　　画完梅花才惊觉天色已暗，顾枝莲拜过院首，从偏门溜出匆匆赶回了书院，还未跨进大门，就被身后之人拉来拉去转了好几个圈，一把拎起塞进了马车里。

　　顾枝莲眼冒金星，正思索着是惹到了哪家少爷千金，却听身旁传来再熟悉不过的音调。

　　“九如，你莫怪我，今儿个天客楼有个酒宴你非陪我去不可。”两盏橘色的油灯下楚天阔笑嘻嘻地瞅着她，他一改平日模样，换下华服，身着极浅的蓝白色双面绣槐花长袍，发束青玉冠，腰佩白玉流苏坠，倒是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清朗风姿。

　　“怎么样，是不是发觉少爷我其实也是个难得的俊公子？”楚天阔得意的摆弄着一身素衣，笑着问道。

　　顾枝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若是世子爷不开口，兴许真能迷倒不少小姐。”

　　楚天阔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恰好瞥见顾枝莲手中的画作，顿时又来了兴趣，“你手中的画莫不是院首府上的梅花。”他边说着，边凑上去，思来想去一时兴奋猛地一拍顾枝莲瘦削的肩膀，赞叹道，“能从院首府上画到梅花的你是第三个，你这一张画羡煞多少学子，九如啊九如，你可知道其余两名画到梅花的学生是何人？”

　　顾枝莲微微蹙眉，拈起楚天阔的食指，往边上一扔，又不动声色地朝着另一边挪了一点，才摇了摇头答道，“九如不知，既然世子爷清楚，不如说来听听。”

　　“不许叫我世子爷，唤我天阔。”楚天阔脸一黑，甚是不悦地说道。

　　常说女人翻脸如翻书，顾枝莲瞧着眼前的世子脸色才是当真瞬息万变，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所谓道，“世子爷若是不想说那就不说了罢，九如可不敢强求。”

　　“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不识趣。”楚天阔垂头丧气，败了下来，憋了一会儿，最后耐不住性子说了出口，“当年名震四方的顾成渊，真是出自朱渝院首门下，他便是第一人。”

　　“那第二人可是秦之容？”顾枝莲想及秦之容书房里挂着的壁画，其中一幅便是红梅，不论是那画中的石亭，还是水池都与朱渝府上的极为相似，脱口而出道。

　　“好你个九如，还骗本少爷说你并不知晓，那你又从何得知那第二人便是秦之容。”楚天阔瞪大双眼，咬牙问道。

　　顾枝莲哭笑不得，怎么个又变脸了，虽说她现已改名为秦九如，但除了一起同来的明钰，学院众人却并不知晓她与秦之容的关系，倒是合了她的心意。虽然借着秦之容的名声很容易就能博得学院助教，讲师的另眼相待，但却也会为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再像白鹿书院那日一般惹上了公主，赢得头冠的也就越发不易了。

　　她淡淡一笑，黑白分明的双眸澄澈，眉宇间一片爽朗，“我秦国秦太傅的大名谁人不知，三岁能背诵万首诗词，五岁便看遍了家中万卷书，七岁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一岁皇宴上一番天下论折服众臣。听闻秦太傅也来三闻书院就学，今日又听朱渝院首提起曾有个秦国得意门生，想来不会有错。”

　　推来推去最后把问题丢给了院首，她思及秦之容为人传诵的种种，心中不由为之一动，少年被封，接任白鹿书院院首，短短几年晋升成太傅，表面上官同虚设，并无实职，乃是辅佐皇子的讲师，实则早已成为了秦帝的心腹大臣，秦帝这一步只是提前告知大臣，他要把秦之容提到更高的官位上。而这朝堂之上官员各个都是人精，又有谁人不知，右相由文贵妃的父亲文仲言担任，文家势力渐长，朝中党派林立，左相之位虽空缺已久，秦帝却并不想让任何一派收益，于是选上了无父无母的秦之容，既可控制文家，又可为己所用，实乃一颗好棋。

　　想至此，顾枝莲脑海浮现秦之容淡漠的黑眸，觉得有些心酸，连她都看得清楚，秦之容岂会不知。为何那般仙姿风骨之人，却甘于做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

　　“九如，我们到了。”顾枝莲并未察觉她语气里多出的一些情绪，楚天阔却轻易捕捉到她眼神里闪动的光芒，不知为何看着她露出那般的神情，突然心中浮躁，于是扯着嗓子打断她的思绪。

　　“等会进屋之后你得和我坐一块，万万不可离开我半步。”楚天阔下车前再三嘱咐道。

　　顾枝莲不明白他此举之意，不由勾起红唇，挑眉问道，“若是我坐到了别处，又会如何，世子爷总得给个合理的解释。”

　　“让你做你就坐，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楚天阔怒目圆睁，跺了跺脚，脸颊却诡异地浮起一抹淡红。

　　顾枝莲见他炸毛，收起调侃之意，跳下马车，跟着楚天阔进了天客楼，楚天阔忽然停下脚步，瞧了瞧楼梯前的丫鬟，又瞧了瞧顾枝莲，皱了皱眉，不满道，“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成日穿得一身灰，一点不带俏丽。”

　　“世子爷说的是，九如这身寒酸，着实不适合参加宴会，我这就走免得污了众人的眼。”顾枝莲前等万盼就等着他这一句，若不是楚天阔用藏书阁的进出木牌诱之，她才懒得参加有钱公子小姐无趣的宴会，不就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你休想，若是你反悔了，就先把木牌还给我再走也不迟。”楚天阔左手一摊，一副看你走不走的模样。

　　顾枝莲嘿嘿地笑了一声，忙把系在腰上的木牌藏进袖中，利索地上了楼。楚天阔一展折扇，挺直了腰板也上了楼，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里就空着两把木椅，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楚天阔见状，想也不想的走到东边，朝着头戴金步摇的绿衣女子勾唇一笑，指了指立在门口的顾枝莲道，“你让一让，这个位置让她来坐。”

　　“天阔，我爹可是内阁学士，她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叫我让位于她？”楚天阔一进门便要她
　　换位，面子上挂不住，女子气恼道。

　　“她么，她是我……”

　　楚天阔挠了挠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支支吾吾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坐上的紫衣公子扑哧一笑，调侃道，“怕是金屋藏娇的红粉知己吧。”

　　此话一出，顾枝莲立马收到坐上女子纷纷投来的如刀子锋利的目光，她咽了咽口水，见楚天阔低头不语，本是一句玩笑话配上他这幅女儿家的娇羞摸样反成了真的一般，该说话的时候装哑巴，心中气闷趁着众人不注意，一脚踢了上去。

　　“哎哟。”楚天阔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茬，叫出了声。

　　紫衣公子柳眉又一挑，“怎么，莫不是看我拆穿了你那点小心思心中有怨，疼惜你那红粉知己
　　被各位妹妹刁难不成？”

　　坐上众小姐脸色尴尬，顾枝莲眼角猛抽了抽，这公子只要一说话就准没好事，她扯起笑，对着楚天阔关切地问道，“天阔，可是昨日结拜时指上割的伤口又开了？”

　　她这一句话，小姐们一扫方才的阴霾，各个笑得花枝招展的花，偏偏楚天阔又黑了脸，顾枝莲无奈叹气，这公子爷和小姐们哪个也不是好脾气的主。

　　刚上来四道菜，一言一语间，吃得她背上都渗出了汗珠，听了半晌，她也猜出了大概，来的人各怀心思，紫衣公子与楚天阔皆是家中所逼，始终沉默只顾着吃菜的黄衣少爷为的是天客楼的美食佳肴。其余三个千金小姐则是直奔着楚天阔而来。

　　顾枝莲刚伸手去夹春卷，绿衣女子嗖地先于她夹了去，一脸得意的冲她扬了扬手中的春卷。顾枝莲微微叹息，第十回了，天客楼的菜肴乃是一绝，可惜今日一搅和什么味也没吃出来。

　　“妹妹若是想吃，自个儿再去点一盘便是了，何必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常听青楼女子最会卖弄，每每装作文弱，勾引男人，我们可都是正经吃饭，妹妹这样子又是做给谁瞧呢？”

　　顾枝莲抬眸看去，绿衣女子对上她的目光，心底一颤，那笑意僵在了唇盼。

　　“若是文弱，九如这一双眉就比姐姐英气不少。”她眼中含笑，双眼扫过女子有礼道，“春卷自是好吃，多食却容易发福，九如极易长肉，还是不吃了。”

　　顾枝莲虽是不喜她处处争锋相对，但眼下身在楚国，无权无势，哪里得罪得起官员子弟，谦逊低头，能保得平安，也并不吃亏。

　　可那绿衣小姐却并不这般想，这话语听在她耳里成了讽刺之言，她脸铁青，双眼怒瞪，正欲开口，楚天阔忙拉过顾枝莲，使了个眼色道，“九如，你不是爱喝楚风楼的春梅酒，这天客楼的杏子酒也很有名，你可要尝尝？”

　　也不等她回答，楚天阔拉着她就往楼下跑，直冲出大门，就听得身后一声怒斥，“少爷又跑了，你们还不赶紧给我追。”

　　顾枝莲被他拉着，东蹿西躲的，撞了好几个路人，大口喘着气，问道，“我说世子爷，你又惹上哪家小姐了？”

　　“别说话，先躲过他们，我再细细向你道来。”楚天阔一个拐弯，带着顾枝莲拐进一条小巷，躲在墙后大气可不敢出。

　　“那追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府上的管家和我爹派来的侍卫。”等了会，店外骚动声无，他才开口解释道。

　　“他们追着你做什么？”

　　“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酒宴，我爹存着心思要把他儿子给卖了。”一想到前些日子书房的谈话，楚天阔一肚子的气，愤愤道，“若是娶个温柔娴淑的小姐也就罢了，偏偏挑得尽是些刁蛮任性难伺候的女人，若不是他老拿身子说事，我管他内阁学士还是镇国将军，我不娶谁能逼我。”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顾枝莲挑眉一笑，“其实我瞧那绿衣姑娘性子烈了些，长得还是如花似玉的，娶了她也不委屈你。”

　　“那哪里都委屈。”楚天阔气急败坏道，“好歹我也是个翩翩公子，虽然没有大哥俊美，可是排着队见本少爷的姑娘也不少，让我娶凶巴巴乱耍脾气的娇贵小姐，我宁愿一辈子都独身。”

　　顾枝莲见他这番模样，心中偷着乐，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世子爷，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可要听？”

　　楚天阔两眼放光，凑上去讨好道，“打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聪慧主意多，还不快说来听听，好解决这燃眉之急。”

　　顾枝莲抬眸笑意清雅，墨玉眸里划过一抹精光，“世子爷，我可是想破了脑袋才挤出这么个绝妙主意，你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你想听的诚意呢？”

　　“该死的，你又来这一套。”楚天阔低低骂道，“这回你又想要什么？”

　　“世子爷你别露出一副我欺压你的神情，我不过是问你讨一一些颜料，够我在学院几年里作画用就够了。”她含笑看着楚天阔，脸不红坦然说着。

　　这哪是一些些颜料，楚天阔翻了好几个白眼，最后化作一声长叹，苦着脸道，“只要能帮我赶走那些千金小姐，颜料自然会奉上。”

　　顾枝莲温柔一笑，凑近楚天阔的耳际，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淡淡的梅花香萦绕鼻尖，分明听着歪主意的楚少爷闻着香味神思又飘到了不知何处，等回过神来，楚少爷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听完少女的话语，脸色一变，由红转黑。

　　片刻后，只听到昏暗的小巷里传来男子愤怒的嘶吼。

　　“秦九如，这就是你说得该死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