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心》月落声息

24、踩死你个负心汉

　　清朗魅惑的声音，顺着兰花幽香吹入耳际，温热的气息贴着耳廓，半边脸酥麻难耐，身子被困在强有力的臂弯里，她转过头，预料之中对上那一双流彩逼人的眼，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头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眸浓郁如黄酒。

　　呼吸扑洒在相互的脸上，玉冠半斜着，头发散乱，外衣襟半敞开，露出绣着雪纹的内衬，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左脸上蹭上了泥渍。顾枝莲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粗布麻衣，脑袋上还插着几根枯草，双颊冻得通红。

　　二人久久对视着，看着看着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夜半不睡，目光贼贼，山大王可是又寂寞难耐，出来巡逻找美人？”顾枝莲退后一步，拉开二人距离，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他半敛眸，看进她眼底，浅浅笑里藏着狡黠和少女的俏皮，那些于她而言极为少见的情绪如同黑夜中闪烁的星辰，想要握住却又消失不见。

　　尤其是有些浓密的眉如今看来格外惹眼，楚国人向来喜欢清瘦的女子，柳眉最讨喜，可她比之黛眉还要黑密几分，偏偏配上那一双清亮有神的杏眼却是多了几分英气开阔，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扭捏作态，一颦一笑间又是端庄有礼又是风流洒脱。

　　“我果真喜欢你这摸样的。”偏头看了半晌，那人忽然一笑，凤眼之中染上调侃的笑意。

　　“你别对我笑。”顾枝莲愣了片刻，抬手遮住眼前之人艳丽的容颜，喃喃道，“早就听闻楚国男风盛行，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也不怕被哪家的公子爷看上了强抢入府。”

　　“你可是在担心我？”她纤细的指被他握入掌心，她的指因为洗衣做饭有了薄茧，不似一般女子如玉光滑，他捏在手心反复摩挲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却是放不开手去。雪点落在他羽扇般的睫毛上，越来越多，他认真仔细的摸着她的每一根手指，又移向了掌心，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带着细微的氧。

　　那人以为她会惊慌地抽走手，或者狠狠地甩上一个巴掌，她却不羞不恼，半阖着眼很是享受地任凭他搓揉着素手。他哪里会晓得，顾枝莲此刻想起了前世还未家道中落时，娘亲怕她无聊，便允她养了一只白毛犬，那小犬总是拿着爪子在她掌心一通乱踩，厚厚的肉垫落在掌心反倒很是舒服，如今他揉捏着她的掌心，不由眯起眼，好似又回到了那时自在无忧的日子。

　　那是一种何等的神情，杏眼弯成了月牙，如胭脂的红唇轻抿，唇角还沾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酒。那人心中惊疑，手却鬼使神差地抚上她温柔的脸颊，低下头，微凉的双唇凑上唇角，动作温柔小心，深怕一个用力便惊扰了她温柔的神色。

　　顾枝莲倏地睁开眼，映入眸底的是放大好几倍的脸，一向平淡如水的眼里掠过惊慌，一个吻足以干扰她的思绪，不料那人舌尖轻扫，滑过有些干涩的双唇，那一滴酒水融在他嘴里。

　　“今晚吃了蒜蓉，我还不曾漱口。”顾枝莲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来。

　　男子有趣地瞅着她，目光一亮笑道，“亲都亲了，你看我都不曾嫌弃你口臭，你该如何补偿我？”

　　口臭？顾枝莲额角不住地抽了抽，心中怒骂道，你才口臭，你全家都口臭。

　　他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憋屈的模样，最后听见她深吸了口气，巧笑嫣然道，“既是如此，待我挑个黄道吉日，请大王去楚风楼一坐可好？”

　　楚风楼乃是楚国出了名的烟花之地，又与青楼有所不同，楚风楼没有花娘也没有男宠，只提供共度良宵的房间和五湖四海的美食美酒，但凡有看对眼的，便可向管事交上二十两银子，挑个房间逍遥快活。

　　她不得不佩服这楚风楼的楼主实在有个会赚钱的好头脑，这上等的空房不仅提供给寂寞难耐欲求不足的男子，也为结下婚约却苦苦守着规矩不可相见的情人奉上诉衷情之处，更为喜好男风的美男找到了聚合之地。不过半年，就霸占了楚国第一风流地的称号，日日生意爆满，夜夜春色无边。

　　“择日不如撞日，于我而言，遇上你便是最好的黄道吉日。”那人俯首在她耳侧轻笑道，“看样子，亲亲是楚风楼的常客？那我倒是要瞧上一瞧，亲亲看上了哪家的小白脸？”

　　顾枝莲无奈一笑，要说小白脸，没有人比眼前之人更适合这个词了吧。她来不及开口，脚下一空，纤腰被他夹在臂弯中，很快就发现那棵枣树已离她越来越远。

　　寒冷的风迎面吹来，拎着她的那人跃得欢快，可她不停吸着鼻子，双耳冻得没了知觉，她挣扎了下，一脚踢到那人屁股上，正欲开口，眼前一片雪白，如月华如羊脂玉，只听得上头疏朗之声，“亲亲，你东张西望的，尽会招惹人，我把你蒙住，又是保暖又替你挡了那些桃花，你今晚可要准备好银两，我要包下三间房，不，应该是四间。我们有整晚的时间，可以从梅到兰，从竹到菊，你说可好？”

　　“胡言乱语。”顾枝莲听得心突突乱跳，虽说比起五国时开放了许多，但她始终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听着此番话，不由腾地红了脸，幸好绣帕掩住她的容颜。

　　“哪是胡言乱语了？”那人掀开绣帕，睁大眼故作疑惑问道，“什么时候下棋听曲也变成了胡闹之事？”

　　顾枝莲瞧着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稳了稳心绪，突然瞧见他身后叉着腰，涨红脸的熟悉容颜，眼波盈盈，笑道，“难得山大王也有此雅兴，只不过你得先问问你身后的美人儿可愿意？”

　　他身后的女子如火绚烂，绯色上衣，水粉色的长裤，腰上系着金丝带，垂挂着银色铃铛，在灯火下一晃一晃的闪着光。

　　长长瓜子脸，双眸泛着碧色，五官深邃，红唇微张，领口下露出的蜜色肌肤，衬着一身火红倒是几分南疆的异族风情。她的褐色长发自然卷曲，用红丝带编成一条及腰麻花辫，垂在胸前，身材凹凸有致，丰满的□□，收紧的腰身，都令人移不开眼去。

　　她只是往那楚风楼门口一站，便引来了无数的叹息与目光，从文弱女子中跳脱出的火红，带着浓烈的风情，牢牢抓住了众人的眼。然女子并不在意四围灼灼的目光，她的眼中至始至终只落在暗红色锦袍男子身上。

　　“日召南，你还要往哪里逃？”她一甩金丝鞭，脸上却是难掩女儿家的羞涩，“你既然抢了我的花球，那就得和我回去成亲。你放心，日后我定会照顾好你护着你，不会让阿呆阿尔欺负你的。”

　　“谁要你护着，谁要你照顾。嫁不嫁是你的事，娶不娶就得看我愿不愿意了。”日召南收起笑脸，转向围着的人群神情无辜至极，“可怜我不过是偶尔路过，捡了个花球，就得逼着娶个素未相识的姑娘，真当是冤枉。娘亲从小教导我日行一善，哪里知道做个善事会惹来如此大麻烦。”

　　“好你个日召南。”那姑娘气急，鞭子往地上一丢，跺了跺脚，急急道，“我好歹也是青族的公主，再说我这幅长相难道配不上你吗？你未娶我未嫁，你捡了我的绣花球，我们成亲又有何不对？”

　　众人也觉得姑娘家说得有理，立马点头又偏向了那女子，帮忙搭腔道，“就是，公子你既然也未成亲，有个大美人送上门来，不如就娶回家算了。”

　　女子高傲的扬起下巴，得意笑着。顾枝莲拍去石堆的尘土，索性坐下来回瞧着嗑起了瓜子，这红衣女子她可不是头一次见了，那一日树林里，让日召南落荒而逃的人也是她。她摊开手掌，想了想，已经有四个月了吧，难道四个月来姑娘家一直穷追不舍着？若真是如此那这份毅力着实令人钦佩。

　　日召南见情况极为不利，扭头牵起看戏磕着瓜子的顾枝莲，温柔一笑道，“亲亲，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成亲，别让爹娘再等了。”

　　顾枝莲接收着从四方头来的不明眼光，笑容僵在了唇盼，刚入口的瓜仁受到惊吓不巧卡在了喉咙里。

　　她猛地一阵咳嗽，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顾枝莲哀怨地攥住日召南的手臂，狠狠一拧。日召南强撑着笑意，反而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亲亲，你瞧你一高兴一激动的，咳嗽又犯了，以后每日我让王嫂炖冰糖雪梨，听说治咳嗽最为管用。”

　　她拧他的力道有几分，他拍在她背上的力道就有几分，偏偏这一来一往看在众人眼里就成了郎有情妾有意深情款款的一幕。

　　顾枝莲目光如刀向着日召南飞了过去，她顺了口气正欲开口，不料身侧传来低低的声音。

　　“画署二试的题目你不想知道吗？还有更多关于三闻书院的秘密，若是你想要摘得第一的位置，就替我把她赶走。”

　　正如他所想的，身前女子思虑了片刻瞬间换上一张柔情蜜意的脸，素手挽上他的手臂，轻声道，“召南，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莲蓉的夫君了。”

　　“蓉儿。”日召南满意地搭上她的腰，满目浓情道，听得顾枝莲一阵冷颤。

　　“好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红衣女子脸色黑了下来，只是随意扫了眼一身灰蓝衣毫不起眼的女子，碧眸怒意溢出，冷笑着道，“日召南，我管你什么蓉儿莲儿，我告诉你，你抢了我的花球，你就是我凤珠的人，我今日就去告之爹爹，三日后我要带你回族里，你若敢逃，天涯海角我都奉陪。”

　　她脚一踢，接住金丝鞭，用力一扬，划出几个弧度，朝着顾枝莲面门而去。众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日召南也没料到凤珠会有此一举，惊慌看去。顾枝莲微笑着立定在原地，眼见鞭子就快落到面颊，夹带着的气流已然扑向了双眼，她却纹丝不动，眉角眼梢满是笑意。

　　凤珠见她淡然心中升起几分敬佩，手中的金丝鞭转了个力道从她脸侧划过，又收了回去。

　　她眯起眼，头一次认真打量起容貌平平的顾枝莲，对上她一双波澜不起的笑眼，心头一颤，半晌，红唇轻启郑重道，“你，是好样的，有我青族女子的胆量。但是日召南是我媳妇，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语罢，她转身长腿一迈向着城门快步走去，红色的背影慢慢被黑暗吞噬，却是一点一点印在了顾枝莲脑海。

　　她朝着背影浅浅一笑，忽的抬脚毫不留情踏上日召南的脚，踩了好几脚，看着身后之人痛苦的神情畅快一笑道，“负心汉就该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