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命悬一线生死间 ...
-
阴沉的天如灰色的绸缎，寒风瑟瑟，二人步行了数十日也不曾遇上什么埋伏，不知是那些人放过了她们，亦或是早已布下了另一局。
刚入帝京，大雨不期而至，倾盆落下，冰凉的雨滴淋湿了二人单薄的夹衣，顾枝莲拉着元香跑到一处石亭里避雨。
“枝莲姐，你的奴隶身份还能除去吗？”元香看着笔直伫立在石阶上，削瘦黑黄的少年郎却是眉目清朗。
去或者不去又有何区别，若是不能逃离这弱者随意被践踏的世间，活在底层的百姓每一个都是被欺压着的奴隶。
顾枝莲重重叹息一声，回头对上元香的视线，温和一笑，“那是自然的，我还要带着你云游四海呢。”
元香点头满足笑着，忽然一股滚烫的气息从胸口在体内四处窜动，整个身子仿佛被架在了熊熊烈火之上，被灼烧得疼痛不已。
“枝莲姐，疼。”她面色急转苍白，嘴唇发缠着，身子缩成了一团，从石椅上跌坐在地，来回在亭子里打滚，肚子的疼痛无以复加，眼前的景致越发模糊。
“元香，这是怎么了？”顾枝莲脸上笑意顿失，显现出焦急，跪倒在元香身侧，小心抱住她，语气急促，“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枝莲姐，我肚子痛……好痛，好冷。”元香脸色发紫，似是用尽浑身的力气睁开眼，虚弱地说着，抖抖索索地钻进顾枝莲怀中，忽地一阵颤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暗红的血落在顾枝莲青灰色的衣袍上，渗开去成了一朵诡异的花型。
“枝莲姐，我从来没有这么通过，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声音模糊孱弱，道尽这最后的一句，想要去抓住什么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元香，元香，你快醒醒。”顾枝莲俯在她眼前，轻拍着她易了容圆肿的脸，心急如焚，“元香，你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千万千万要撑住。”
顾枝莲想了想脱下身上的夹衣披在元香身上，勉勉强强背起她，向着城东的药铺奔去。
大雨滂沱，刺骨的雨水顺着领口滑落进，冷得她牙齿打颤，然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高声喊着重重地拍着门扉，只盼望着能有人快快出来看诊。
“哪家不识字的臭丫头，没看见今日药店关门吗？”搬开一块门板，从里探出头的郎中皱着眉吹着胡子，刚想破开大门，却瞧着门外站着的少年狼狈不堪，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化为淡淡的冷漠。
“你是郎中，你赶紧救救她。”顾枝莲拉住那郎中的衣袖，掏出系在腰际的钱袋，急急哀求着，“我身上有钱，多少银两都没关系，只要你能治好她。”
“哪里来的臭乞丐，都说了今日不看病，快滚。”那郎中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厌恶地拍了拍袖子，搬起木板打算关门，不料那缝隙中挤进一只脚来，白皙的手拦在门缝间，那少年眼清亮如水。
“还不滚，我拿鞭子抽你。”那郎中不甚高兴，一把抓起角落的鞭子，狠狠落在少年的肩上，撕拉一声，单衣裂开，起了一道鲜红刺目的鞭痕。
“还同她多说什么。”屋里冲出一个黑衣男子冲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顾枝莲不曾防备，一个踉跄向后翻滚了几圈，同着背上的元香一起倒在雨里，她极力护着背后之人，就连摔倒之时，也
一个侧身垫在了她身下。。
顾枝莲费劲地从水坑中爬起，再一次背起呼吸微弱的元香，向着不远处的另一家药铺艰难走去。
只是这帝京的郎中似乎早就约定了一般，一见是她二人，便赶着其余客人，禁闭大门。
这一切就是那些人设下的局，难怪那一晚如此轻易就逃离了别院，难怪一路逃来却从没有人追赶，原来早就对她二人下了毒，可为何就只有元香一人如此痛苦？顾枝莲眉头紧锁，站在最后一家药铺前。
约莫六十左右的老郎中吱呀打开门，一见她二人，便微微蹙眉，摇了摇手道，“今日不看病，二位请回吧。”
“求求你，这已经是我二人最后的希望了。”顾枝莲紧紧拽住老郎中的宽袖，有些绝望地说道。
老郎中面色复杂，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他身侧的老妇人脸色铁青，怒声骂道，“你们两个臭乞丐，我家老爷说了不治，你没听到吗？”
她仿佛不曾听到老妇人的话语，目光直直地盯着老郎中，语气坚定道，“求求你，救救她。”
“嘿，臭乞丐，我家老爷为人善良，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我再说一遍，不想死的话，赶紧滚远点。”老妇人手插着腰冷笑着，目光咄咄逼人。
“求求你，救救她。”顾枝莲像是一尊石雕，面无神情，豆大的雨滴打在她脸上，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来。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她脸颊一左一右火辣辣的疼痛，喉际涌上泛着腥的甜味。
顾枝莲也不喊痛，只是把背上的元香轻放在屋檐下，又走至那郎中面前，双腿一曲，跪倒在地，重重地磕着头，没几下前额已被划破，温热的鲜血缓缓流下蔓延过她清澈的眸，她的眼前一片刺目的红。
“不识好歹的臭乞丐。”
“快住手。”那妇人还欲伸手，却听闻身后老郎中一声低呵。
老郎中白眉紧蹙，上前扶起不住磕着头的顾枝莲，长叹一声道，“姑娘，不是我不治你，我若是今日救了你二人，那死得便会是我全家老老小小。我儿如今好不容易做上捕快头，我二人也终于安心地报上了孙子。熬了这么些年，总算能过上些好日子。”
他无奈地抬眸，有些愧疚道，“姑娘，我怎么能抛下我儿我孙？这瓷瓶中的丹药不能救她，却能缓上一个时辰。”
顾枝莲低垂着脑袋，半晌忽然仰面冷冷一笑，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既然如此，为何偏留下她一人，让她也跟着死不好么？她才是最不应该活下来的，这一切都是她惹得祸，为何却要元香来替她承受。
“枝莲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觉得尤其亲切，就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似的。”
“这个世道如此残忍，每个人一出生就被烙上了卑贱与高贵，想要摆脱这宿命比吃上一碗佛跳墙更难。”黑夜中少女隐忍的目光。
“枝莲姐，对不起，都是我太轻信他人，才会把你也拖进来，若不是我，金玉也不会死了。”握着她的手害怕颤抖的人。
“这世界我愿意相信的只有你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能和枝莲姐在一起，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无妨。”
满腔的愤怒与恨如同突然涨起的潮水，要冲破这皮囊，心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元香的话语，犹如千万把刀齐齐刺来，顾枝莲双眼通红，手紧紧攥住，指甲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她冷笑着，一把擦去脸上的泥渍，倏地睁开眼，那一双黑眸闪现着万丈光芒，这天地间所有的景致皆被逼得没了颜色。
“那下了如此命令之人，郎中可曾看清，可是袖上绣着龙纹？”
那郎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少年，顾枝莲勾唇一笑，恭恭敬敬地对着老郎中磕了个头，沉声道，“今日之恩，铭记于心，若能活下去，他日必定尽十倍奉还。”
那老郎中感慨着关上了门，顾枝莲取出丹药让躺在一旁的元香服下。将她护在身下，惨然一笑悠悠开口道，“若是你死了，我还是莫要活着了，你胆子如此小，一个人走，想来会怕，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有个人陪着兴许就会好些了吧。”
“头儿，找到她二人了。”茫茫雨雾里，远远向着她们而来的三个人身着侍卫服，面带煞气。
“快把这快死的人带走。”那领头人一声令下，其余一人拖开二人，另一人背起元香瑟瑟发抖的身子，顾枝莲猛地扑上去，死死拽住元香的足踝，然她再使劲，哪里抵得上壮年男子的力道。
“放开我。”穿越整整八年，第一次这般绝望与愤怒，恨不得将眼前之人一一杀光，更想将那幕后黑手千刀万剐，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下元香，什么理智，什么冷静全数抛之脑后。顾枝莲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她像是一个疯子般挣扎着，感觉腰际的力量一松，跑上去扑在背着元香的侍卫身上，她胡乱地哭着，也不知道抓到的是什么，张开嘴就是奋力咬着，用尽凭生之力。
那侍卫肩头吃痛，用力一掌劈在顾枝莲胸口，可背后之人无动于衷，清澈的双眼凝聚着快要溢出的杀气与怒意，没有丝毫临死的惧意，那人微微一颤，被那双眼瞧得不自在，连连又使出了好几掌，顾枝莲只觉心口一瞬的剧痛后反而没了知觉，喉际一片血腥，猛地咳出一团殷红，双手无力地松开，直直向后倒去。
她趴在地上，觉得很是困倦，眼皮似有千斤重铁，不住往下垂，她毫不犹豫地颤抖着手拔出腰际的防身匕首对着大腿用力刺去，滚烫的血沿着冰冷的匕刃滴落在水中，鲜血横流中，她得意地扬起骄傲的笑，再一次向着那侍卫爬去。
一直隐匿在巷子里的马车里传出那一袭素白的袍子之人微微一怔，略有单薄的唇不知为何勾起一笑。
“还不快住手。”素手掀起了帘子，大雨里，那撑着一把莲花纸伞的人墨色发用玉簪松散挽着，白袍飘然如姑射仙人，目光柔和却飘渺，仿佛与尘世隔绝。
模糊间，她隐约看见那把莲花伞停在了她上方，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人蹲下身子，宽厚的手掌搭上她的手腕，那般温暖，好似尚在西金国时，饥寒交迫的她突然偷到了热气腾腾地烧饼，无瑕地脸上带着静谧慈悲的笑意，悠悠开口，“这一次，我来救你。”
那如玉温润的声音，像是黑暗里突然闯入的一盏灯，又仿佛冬末吹来的第一缕春风，直落进她心底最柔软之处，她恍惚抓住他的衣袖，仿佛一场梦幻，此刻仅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叫嚣着。
只要抓住这个人的手，就可以抓住了世间最暖的光。
她微微一笑，头一歪，倒进那人的臂上。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命悬一线生死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