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心》月落声息

17、惊险再遇山大王

　　帝京城外三十里有座名峰，为崂山，山势平缓，多低谷山泉，常年翠林叠嶂，但因为少有人至，所以山路颇为崎岖，崂山下是西郡镇，由西郡镇经由东郡便是上郡了。

　　“枝莲姐，我们为何非要从崂山绕过东郡前往上郡呢？”元香一边拨开繁茂的杂草，一边顾着脚下布满坑坑洼洼的山路，不解问道，“那老管家也说了李大人已安排了其她二位姑娘与我们同时上路，既然有人做掩护，为何还要这般躲躲藏藏？”

　　顾枝莲扫视了一圈，随地捡了根粗树枝，又用绣帕包住根部，以免木刺扎进掌心，递给元香，微笑着道，“你可知道崂山远不如其它山脉来得陡峭崎岖，却未何必少有人烟？”

　　元香会意，盯着她神秘的笑容，一哆嗦，忙贴上顾枝莲的后背，苦着张脸道，“我胆子小怕极了鬼怪，枝莲姐你快别吓我了，万一我要被吓晕了，你还得背着我爬山不是？”

　　顾枝莲看着她发白的容颜，笑而不语，当她从西金国的露华穿越成顾枝莲的那一日起，便再也没有什么鬼神能惊吓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应该也算得上半个鬼了吧？想至此，不由勾唇一笑。

　　“枝莲姐。”元香无奈地拉了拉她的宽袖，小声哀求道，“你可以不要莫名地露出诡异的笑吗？”

　　顾枝莲眼角抽了抽，她什么时候突然露出诡异的笑了，她分明一直都保持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算了，这丫头经不住吓。她摇了摇头，继续向着林子深处前行。

　　元香还欲开口，但四下静的只剩下她急促的喘气声，满山的翠绿在她眼中幻为了豺狼虎豹，抖了抖身子，忙又紧跟上顾枝莲的脚步，低声嘟囔着，“阿弥陀佛，娘亲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元香。”

　　顾枝莲看着元香可怜兮兮的模样，拉起她的手，又是无奈又是宠溺一笑，刚跨出一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似刀枪相交之声，二人猛地看向了对方，立刻警觉起来。

　　“先躲进草丛里。”顾枝莲一把拉着元香藏进草丛间蹲下，料想元香又会问个不停，先一步嘘了一声，压低嗓子道，“我看那些人未必是冲着我们手里的木盒而来，荒山野林也许是打猎的，只要不碰上杀人劫财的就好，总之先瞧瞧再说。”

　　“我们为什么不逃跑？”元香紧张得双腿直打哆嗦，握着顾枝莲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我们二人穿着灰暗，并不惹眼，躲在草堆里，他们不一定能察觉，但若是现在匆忙逃走，万一被撞上瞧见了，不管那些人冲着什么而来，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元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道枝莲姐素来考虑周全，初见的船上她洞察敏锐，奴籍身份被发现时巧施妙计留在了六音阁，就连茶水被下了药也不曾惊慌，仿佛天底下无论何事，她总能镇定自若，这一分气度看在眼里，不由让人钦佩。如同此刻，明明危机四伏，但和她在一起就能安定下来。

　　二人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远远看见三个背着大刀，身材魁梧的壮汉。领头的那人刀上还沾着鲜血，又是利落挥下一刀，跪倒在地的男子只闷哼一声便向前倒去，倒下去的瞬间人头落地，领头者一身麻布夹衣喷洒上了鲜血。滚了几步的人头狰狞地瞪大双眼，不偏不倚正好对上她二人视线。

　　“天”幸好顾枝莲眼疾手快，趁元香惊叫出声之前捂上了她的嘴。

　　“谁在那儿？”一声高喝，领头者狠戾目光转而投向她们所在的方向。

　　元香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没来得及换上气，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幸而顾枝莲扶着她的腰，顾枝莲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急着乱了阵脚，也许他说得不是她们。

　　果不其然，领头者的脚步停在了离她二人不过十步之遥的草堆前，撂下刀，大手一抓，拎起一个干瘦缩成一团的小乞丐。那小孩脸上沾满了泥渍，黝黑发亮，吓得嘴唇发颤，双手捂着脑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口中反复说着几句求饶的话语，“别杀我，我求求你，别杀我。”

　　“大哥，不过是个小兔崽子。”身后的另两个壮汉哈哈一笑，走至领头者身侧，道，“大哥武功盖世，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屠一百。区区小娃娃，哪里需要大哥动手，何况我和老三许久没动过刀子，手都发痒了。这小乞丐就留给我二人吧。”

　　“老二这几年功夫没见长，嘴皮子倒是厉害不少，不过一个小毛孩，你爱怎么玩就怎么杀。”领头者被一番夸赞仰面大笑，左手一甩，小乞丐立马落入了老二手中。

　　无论如何，再不能这般眼睁睁看着弱小的人被杀害，顾枝莲咬着下唇，深吸了口气，最后拈起脚下的一颗碎石，素手握成拳。只等着那老二提起大刀便将碎石投掷出去。未料壮汉老二还未有所动，却听见正上方的树上传来哈欠声，树梢上一袭紫红色暗纹烟罗长衫男子睁开眯着的双眼，凤眼顾盼神飞，柳媚斜飞入鬓，伸了个懒腰道，“哪个不识相的，打扰了山大王睡觉？”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顾枝莲心头一喜，盖过了重重疑惑，绷紧的身子吁了口气，摸了摸藏在
　　袖中的玉佩，如释重负舒心一笑。

　　好似感觉到了她的欣喜，那人轻轻一跃，几步掠过草丛，向她伸出了手伴随着清朗的气息，依旧如灯火璀璨温暖的眼让她心中一动。

　　还来不及思考，素手就覆到了宽阔的掌心间，那人又几步飞回了树梢，挑眉一笑道，“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看到我，小娘子似乎很是欢喜？”

　　“不过小娘子你为何换了一张脸，可是戴上什么人皮面具了。”他轻附在她耳际喃喃说道，一手抚上她的脸，摸来摸去也没摸到什么痕迹，瞪圆眼很是吃惊，“真是好手艺，不知道是哪家给做的，以后我也去做一张假皮如何？”

　　“能有机会再一睹大王的风姿，着实是小女子的荣幸。”顾枝莲难得流露出少女活泼的天性，长袖遮住唇边的笑意，露出一副敬仰万分之态，配合演着，却不曾理会他假皮言论。

　　“我说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还你侬我侬，没看我大哥吗？”老二黑了脸，竖着眉，顿怒
　　冲着树上二人吼道，“我大哥乃是四郡鼎鼎有名的大当家，你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算是哪门子山大王，老子看你是女人乡里的大王才是吧，还有你分明一张男人脸，还自称小女子，恶心死老子了。还不快快下来受死。”

　　“就是，就是，你们快下来吃我大哥一刀。”旁边的老三帮腔附和道。

　　“亲亲，你快告诉他们我是哪门子的山大王。”那人纤长优美的指轻握住顾枝莲的一缕秀发，眨巴着如羽扇纤密的睫毛道。

　　“我们大王是日召山南的老大。”顾枝莲一边狠狠拧了把他腰际的肉，一边笑盈盈对着树下众人说道。

　　那老二皱着粗眉看向老三，半晌两人哈哈大笑道，“老子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从未听说过什么日召山南，我说小娘子你莫不是被娘娘腔编造的话骗去了吧？”

　　“没听说过，只能怪你孤陋寡闻，日召山南岂是你这等莽夫能去之地。井底之蛙以
　　为看到的便是天下，殊不知它看到的不过是苍穹的一角。”还未待身侧之人开口，顾枝莲就先一步说道，眉宇间虽温柔如春，眼底却不染笑意，目光流转间隐隐透出冷冽。

　　那人面上一喜，正欲开考夸赞小娘子一番，不料顾枝莲转而看向他，目光中尽是怀疑之色，“真得有日召山南？莫不是你骗我的吧。”

　　“小娘子，你太伤我心了，竟然帮外不帮里。”他做一脸伤心状，怒瞪树下三壮汉，悲痛道，“你们三个扰我美梦，现在又蛊惑我的亲亲，欺压弱小，我今日绝不能轻易绕过你们。”

　　你也是外人，什么里外的，胡乱一通。

　　顾枝莲嘴角微微抽动，一脚揣在那人腿上，随即嘿嘿一笑，“说再多也不如亲自实践一把，小女子帮你一程，大王就不用感激了。”

　　“亲亲好生粗暴，不过我就喜欢粗暴的。”那人勾唇一笑，好似夏日盛放的牡丹，眼中流彩如烟波荡漾，但眉眼间多了一分凌厉，三人只觉银光一晃，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长剑，剑光清明冷冽。

　　“好年郎有话好好说。”那老二一改方才之态，谄媚一笑，忽的眼神一转，一掌劈头盖来，那人只笑着纹丝不动，待到敌掌距肩不及一尺，衣袖一甩，翻飞之间露出皓腕，还来不及看清手中的动作，那剑尖已经抵在老二的喉际，再入一分便能轻易划断血管。

　　老三见状，忙几个连环步向他冲去，身子一蹲，右腿收起，左腿一横，向着那人下盘扫去，然那人上盘不动，下盘一跃，双脚落在老三胸上。

　　那人眼光一掠，看向飞出去的老三，媚然一笑，这一腿他可不曾用力过猛，顶多也就踢断几根肋骨罢了，回去养个半余年的定能恢复如初。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领头者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忙拦住并不服气还要过招的老二和老三，对着他深深赞佩道，“我兄弟三人自知比不上侠士，但我刀下见血之人也绝非善类，今日冲昏了脑袋才会对一个小娃娃出手，实在惭愧。还望侠士能看在同为江湖中人的份上，网开一面，绕过我三人，我陆虎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滥杀无辜，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亲亲，你看如何？”那人也不理三人，喜滋滋仰起脑袋，明媚阳光下，精致的下巴洁白如玉，凤眼微微阖着，透着几分慵懒几分妖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望你三人能永远铭记今日的誓言。”顾枝莲收回神，朝着三人淡淡说道。

　　“亲亲，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再一次美人在怀了。”

　　顾枝莲挑了挑眉，翻了个白眼，冷冷看向那龇牙咧嘴笑着的人，懒得再和无耻人搭话。她若是能飞，还需要他做什么？她自己也能救走小乞丐。

　　“你个混蛋死哪里去了？”女子尖锐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熊熊怒火，惊飞了一群栖息的鸟儿。

　　“小娘子，我先走一步了，来日方长，别忘了收好信物。”他白莲花般的脸古怪一笑，脚底抹了油一般左躲右藏的消失在了薄雾间。

　　顾枝莲扬眉一笑，心道，原来山大王最怕女人穷追不舍。突然向下一看，才意识到她还没未从下树，顿时火气腾地窜起，瞧瞧，枉她还寄托希望在此人身上，没有这么不负责任的，飞上去容易爬下来难。

　　她乌黑眸子一转，冲着追来的女子指了指他消失的方向愤愤道：“追上他，剥了他，千万不要放过他。”

　　女子微微诧异扫视了顾枝莲一眼，随即抱拳谢过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