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清雪霓裳]》茉上舞

9、第九回：犹恐是梦中

　　第九回：犹恐是梦中
　　年年夏去秋来，年年冬离春至。
　　年年这样的四季更替轮回都有可能随时要了我的性命。蝉翼般的薄衣冰天雪地度日如年。
　　在深夜最冷的时候，每每觉得熬不下去了，便会起舞，跳霓裳舞，赤着脚，踩在冷天雪地里，乍一开始，冰寒刺得脚底生疼，久了就不会觉得那般的寒冷了。最后，我竟是靠着霓裳舞度过这样的严冬。过了冬天就过了一年，等待的救赎就快要到来了。
　　所谓的终结，不是只有死亡。它虽然迟到了那么多年，但终究还是会到来的，以其它我不知道的方式。然而我所等待的或者说我期盼的并不是故事会出现的结果。
　　没有人告诉过我会有这样的一天。

　　那日，我在瑟索中醒来，周围开始有人走动的声响，想着该是清晨了。伸出手去，摸到一把细雪，攥在掌间揉化，轻轻地抹了抹脸。冰冷让我的思维瞬间清明。
　　城中热闹异常。在清雪初落的冬天，人们纷纷口耳相传，钦差巡至本城。大家相继赶往官道跪拜。他们说，那是公正严明，廉洁为民的好官，带着御赐的尚方宝剑巡走四方，见剑如见君王，视查秋灾的善款分发。是的，若真是这样的好官，受得起百姓们的跪拜。
　　雪，还在簌簌地不停落下。我突然间觉得心慌，似在怕些什么，一步步试着向后退，竟不知道已退至官道正中而无处可避。竟是冲撞了代天巡授的官驾，已是犯上的死罪。那悽悽传来的萧声，沉重，婉转，忧伤。我从来不知道这只曲子用萧吹奏竟是这般怅惘，听得人悲从心升。
　　我满眼泪水，想起数年前春阁里的盆火，高台上我的霓裳舞。不自觉的，就伸出手去在官道上舞了起来。我知道身边有很多人，却出奇的安静。鸦雀无声。
　　我跳舞成名的那年，也是风吹雪落与我共舞。而现下，除了当年那些，还伴随着我的泪。
　　那是我的前尘往事。我不去想，更忘不掉的事？
　　没有闪耀通明的烛光，温暖燃烧的盆火，也没有丝竹声声乱耳，更没有飘逸的舞裙，华丽的首饰和粉妆的容颜。我是一个满身脏污，披头散发的乞者，却跳着这世上最绝美的舞步。
　　渐渐止住的萧声，我停下舞步，再步步后退。张慌失措，四顾左右。我听得到人群中的议论纷纷。“京城”“仙子”“霓裳舞”这几个词在人们口中反复道出。他们在猜测那些已经是我过去的过去。
　　在目不能视之后，我渐渐适应了缺失一种感官的生活。其实老天是公平的，他定会在另一个方面给予补偿。
　　那目光，直直投向我的目光，明显的异于他人。我止住后退的脚步，迅速判断了方位，倔强地把面孔迎上去。看不见，也非要看着这双辗转于我身的眼。
　　这样的疆持在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我的双臂后结束，我太久没有说活，一声也啃不出来。在我用尽力气挣扎也逃脱不开后，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落脚的地方，不是公堂，不是监牢。却是一间小客栈，安静而又舒适。这是多年来，我最舒服居所，我的待遇看起来并不坏。可是我安静不下来，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还来不及细细的思考，就已经无力反抗。
　　不久，“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盈盈，轻薄不俗的樱花粉香，是一个女子，她轻轻地开口：
　　“姑娘，我叫绿腰，是老爷身边的随侍丫头，奉老爷之命帮你梳洗。”
　　她扶我入锦屏之后，暖气迎面而来。暖暖的水，有茉莉花油的幽浅清香，温暖而又宜神。完全不同于这些年偶遇的清冷的小河边草草的梳洗。
　　我几乎醉倒在这氲氤的水雾中。
　　绿腰，有软舞名曰“绿腰”，又称“六么”。前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中：“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也有诗人李群玉观过此舞后，留有诗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佛云雨。”
　　绿腰舞，是仅次于霓裳舞的绝艳舞步。
　　暖水中的安静，放开复杂的思绪，卸下防备。我沉沉的几乎要睡了过去，方才听见绿腰轻轻地唤我：
　　“姑娘，请更衣休息。”
　　她将我扶起来，抹干了身体，一件件地帮我穿衣。
　　我顺从，那是柔软的布料，裹着厚厚的棉絮。棉里带着从泥土里渗出的阵阵香气。
　　被扶着坐下，绿腰执了柄木梳替我梳发。之前，绿腰一点点地捡去发间的杂物，在浴间里洗了四回，再慢慢地梳通理顺。三年未剪，那发丝已经很长很长，她以绢帛在身后束住长发，最后才扶我到榻间躺下，盖好棉被。
　　“老爷交待，姑娘可安心的睡。一切所需只要交待绿腰即可。晚间绿腰就睡在隔间，姑娘可随时叫我。”说完便轻轻地退了去。
　　那是个训练有素的丫头。
　　迷糊的差不多要睡去了，却还在想绿腰口中的那个老爷是谁？他吹的是洞萧，但曲子却是《相见欢》。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难道，至今我犹想是在梦中，竟还未醒来？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很快的让你知道那老爷是谁。尽管情节注定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