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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清雪 ...

  •   明日要与苏深那夫人相见,自己竟然有些没出息,好似被藏在外的妾室即将面对正房的惴惴不安。苏深他每月给我这样一个夜晚,一恍十一年,也有一百多夜了。清水,是有资格恨我的。毕竟,她才是他的妻,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整宿未眠的结果是,早间绿腰来与我梳洗,见着我都惊呆了,脱口而出:“怎么苍白憔悴成这样。”
      我一笑而过,反正没了双眼看不见自己的容颜一日憔悴过一日,这般,也算是一种幸事。我这样的女子孤立于人世间,可怜到自己都无法看清,无法怜惜。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呢?
      绿腰尽心给我妆扮。每日在这个上头,她都是花心思的。她知我一向喜欢素雅的妆容,便从不给我涂脂抹粉,长发也是简单的束起,或是拢在一侧轻绾,以紫檀木簪固定。恐是今日真的面色过于不好,我感觉到她用什么在我颊上轻抹。我忙唤了她一声。
      她应了,只简单的道:“小姐,我知道你素常的喜好,还是和寻常一样的,放心。”
      到底是跟了我十来年的丫头,我确是没有不放心的地方。她将我的长发绾起,在妆奁中找发簪固定。我想了想,说:“就用我那只珍珠芙蓉发簪吧!许多年没用过了。”
      那只发簪是我的恶梦,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柳清水又放回我的手里,在外流浪时也贴身收着并未丢弃。与苏深回了京城便让绿腰给收了起来。它是我的恶梦,更是苏深的。虽然,我闲来无事便与他闹闹小脾气当作消遣,但绝无意思伤害于他。

      夜里下了整夜绵绵的秋雨,清晨开门便觉秋凉。空气中的气息,雨露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幽幽渗出的是茉莉的香。那是我身上的香气。所有带香气的花中,我独爱茉莉。我进了这里,整个院子也未添置什么物什,只有苏深种了一院子的茉莉花。昨天他还百忙之中赶来,和家里的小工将一院子的茉莉搬到了后面的屋子里。那屋子里置了棚架,专门供这些花儿过冬。茉莉,是最矫情的花,干不得,湿不得,热不得,冷不得。可我就是喜欢它这样的矫情。
      绿腰走出来,在肩上搭上件薄披风。星星点点茉莉香再度席卷而来,这香是绿腰以花期时的茉莉晾干,装在锦囊中,安放在衣柜里的熏衣服的。这味比花期时还要再清浅些,我更为欢喜。
      这时,不远处,竟有桂子的香气在慢慢靠近。我不喜桂子,总觉得那花儿的颜色味道太过俗艳,大抵,又是受我父亲的影响了。我园中未曾种植桂子,我便好奇起这香味儿从何而来?
      待靠得非常近了,我听见有人说:“姐姐,我来见你。”
      那就是她了。
      她与我一般,都是过了三十的年纪,声音却还是如年轻时一般清亮。我非常好奇,如今的她是否还穿着那素白锦缎的丝履。她那双白丝履总是在我的记忆里面,那么炫目耀眼。
      一瞬间,我竟怔在原处,不知如何应答她,也不知用何表情面对。到底,我是被关得久了,久到已经失去了与旁人相处的能力。
      一双手掺扶我在石凳上坐下,入秋雨后的石凳特别凉,刚刚坐下,又被绿腰扶着站起,再坐下时,已经有一个绵软的垫子。
      她温热的手轻轻地将我的握住,温婉地说:“姐姐,是我,清水。”

      其实,我请她来是托孤的。月令她既是唤了我一年多的“娘”,我总要将她的一生安排得好。
      我说:“我赔上的这一双眼,当年你是想以千两白银买断的。可,一双眼怎有那么便宜,那是没有市值,无法用金银衡量的。这些年,苏深与我在这里,那是他偿我的,而你,我亦是有所要求的。”
      “那是自然,我等你开口这一天已经等的很久了。姐姐请讲吧!”
      “我知道你与他育有一子,已过十三岁。而我收养一女,名唤“月令”,今年十一岁,她是霓裳舞的传人。我想让她做你的儿媳,你要善待于她,因为她是我在看着你们的眼。”那是她心底深处的弱点,她自己明白,这些年,她安逸的生活,温柔的夫婿,均是我成全她的。
      两个人静谧了一会儿,她才说:“姐姐,你要走?”
      笑容掠过,我答她:“我只是该把你原本的生活还给你,我困在这里,我们困在这局里已经够久的了。”
      她也笑了起来,短短一声,我听得出来,那几乎算得上是嘲笑,尽管我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可是,我知道,现下她是看不起我的。我是她丈夫养在府外的女人。
      “姐姐,在你和苏深的眼中,我柳清水当真就是不容人的女子。苏深他入仕十多年,依旧对我情深意重,无半点辜负,只除了你。你入府的第一天,我便已经知道了,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苏深会与我开口给你名份,我也好将你从跨院接回□□。你我姐妹共侍一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不是妒妇。”
      她的话,讲的确是大度,而我竟嗤笑起来。会嘲笑的,不只有她一人。
      “姐姐?”她对我的这神情表示不解。
      “清水,如若你不姓柳,你讲刚才的那番话说出来,我会很敬重你,认定你是贤德的典范。可是你偏偏姓柳。”
      “这同我姓柳有什么关系?”她甚是不解。
      “有一脉柳氏的族人,虽是鲜卑的后人,可与原族的蛮横婚俗相去堪远,性子也极为骄傲。他们这一族人,男子只娶一房妻子,不纳妾。只有妻子亡故满三年方可续弦,可大多数人情比金坚,生死契阔,到死都不会再娶,与心爱的女人拥坟一堆。而女子呢,只嫁一名男子,只做正妻,绝不为妾。即使夫死也不会改嫁,但如若夫君要执意纳妾,那么做妻子的定是要与他恩断义绝的。而你,便出自于这一脉,可对?”
      她极为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站起来,背后身去,才缓缓的开口:“知道我与苏深之间故事的人,包括你,甚至是苏深他自己都在好奇一件事情。”我顿了顿,再开口:“为何是他?当年,我的舞技,容貌,名气,无不是一等一的。我的这一夜可以卖一个极好的价钱,甚至想借个高枝儿从此脱离妓籍也未尝是不可能。可为何偏偏是他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
      “到底是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的名字。那年一场与雪花交织的舞,苏深他竟无意间说出了我的闺名。那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却只有我父亲唤过的名字。”
      抬起手,拭去了面颊上的水痕,那三个字,十五年间,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也不从自己口中念出,我在唇齿间,努力将这三个字拼凑组合,良久才说出来:
      “清雪,柳清雪。那是我的名字。清水,你自打见过苏深后,为讨好我救他,便一直唤我姐姐,可你从未曾想到,我真的是你的堂姐。你可还记得我?在你家的两年,你总是羡慕我熟读诗词而缠着我教你念词的。我的突然失踪,你曾找过我?”
      我回头望着她的方向。其实,我想看看她的模样。当年在狱中她来看我,第一眼,我便已经认出了她。而她,却再也记不起我。
      “那…那你救苏深…难道…难道是为了我?”
      摇摇头:“不是,我没那么伟大。我救苏深,只是因为他是苏深。”
      她哭了起来,哭的很大声:“姐姐,清雪姐姐,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寻声走到她身边,替她抹了眼泪:“哭吧!清水。我想为他流的眼泪倒流回心底熬成毒,伤人伤己。而你的不可以,你有家,有夫,有子,你哭过了,便是柳暗花明了,一生执手相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回: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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