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清雪霓裳]》茉上舞

11、第十一加：一声孤音

　　夜夜好梦在逐渐消逝的岁月中显得分外酣甜静好。连像影子一样跟着的绿腰，都觉得亲切了几分。
　　安逸的生活总会消磨一个人的戒备，使人沉迷。这样的日子，我总也觉得回到了小时候。
　　那些日子，父亲还健在，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与我的交谈都只有怀念母亲，念出许多怀想她，为她而写的诗句。他说她很美，他会用尽词诗中最美丽的字眼去描绘她的样子给我听。在我尚未被卖入青楼的时候，我喜欢并且想念我的母亲。父亲说我的聪明就像她，八岁时已经熟读《诗经》、《楚辞》等著作。他对我所有的好，一半带着对母亲的爱。
　　至他病逝我都没有告诉他，我读书念诗写词，并不为了母亲，而是为了他。母亲是他怀念的人，而他却是我相依为命，教我学识，育我做人，我的生身父亲。我对他的爱，超过一切。他是那般风秀俊雅的男子，满腹学识，为人耿直并且痴情到令人疼惜。在他辞官避世又失去母亲的那些年，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而母亲，只是一个字句描绘的面孔，和他双目望向远方时，我隐约自他眼中看到的那个纤柔背影。那是他眼中的我的娘亲，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他要我像她，我便让自己像她。
　　尽管我具体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我对她的全部印象完全来自于父亲的描绘。即便是被完美过的，我也要一一巨细的呈现。
　　读诗读词，古琴音韵，书写作画，行为举止，谈吐才学。我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父亲曾笑言，年仅八岁的幼女，便已可赶超科举榜上有名的举子。
　　这样的女子，当年在风月场，怎能不艳惊四座？
　　背地里，我听见父亲说：苏儿，女儿是越来越像你了。
　　我的娘亲，她闺名紫苏，父亲总是唤她苏儿。就像他唤我只取我名字后一字，并加“儿”做昵称一样。
　　一夜梦醒，我恍然若悟。父亲，他不仅仅只爱母亲，他亦是爱我的。

　　这么一沉迷，就二十多天过去了，我与绿腰就如此安稳的待在这个小客栈里。她并不是言辞寡淡的人，之前的疏离，仅是因为初识与对我的不了解。现下，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她也自会说来与我解烦。
　　某天夜里，我夜半醒来。似乎感觉有一人立于床前，轻浅的呼吸，还有那隐约感觉得到暗夜里注视着我的目光，若即若离。我不敢动作打扰于那人，他亦不曾惊动于我。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人从何日何时起就已经在我床前伫立。
　　接下来的几个夜里，我都会自然的在那个时间醒来，每每醒来，那呼吸，那注视一直都在。我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出声，那人却一声轻到不可听闻的叹息，又开口一声，清晰的两个字“仙子……”
　　刹那间，我的眼泪迸落进他离去的脚步里。
　　随着他合上房门，更鼓敲过四更，已是丑时。
　　第二日，入夜绿腰即帮我宽去外衣，侍候我入睡。可我却始终无法入眠。摸索着爬起来，穿好外服，静静坐于屏风后。临近的那扇小窗开着小小的缝隙，我听得见任何的动静。包括仅是这几日才出现的，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他轻轻地推门，走进来直至床边，见到床铺间空无一人，便急急向门口走。而我已经步出屏风，出现在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听到自己说：“站住。”
　　他止住脚步，站在一步之外。我不知道他怎样看我，什么表情，可有眷恋。他比我还要沉默，不言不语，又倔强的看我。
　　对峙的结果，终于是我败下阵来，我抬首仰望，却不知道哪一个位置，如何角度，才能面对的是那个人的脸。我说：
　　“你是谁？为何……”
　　我问不下去。
　　对方的呼吸渐渐走进，两人间站立的距离已经近到几乎没有，我忙往后退一步，忘却了还有门槛，脚下一顿，直直向后倒去。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腰间的手臂那么坚定，压近的怀抱，温雅的气息那么熟悉。
　　人刚被扶稳，双臂即收了回去。
　　那时，才听得到他说：“仙子，你与我回京。”
　　说完，呼吸即而远去。
　　他来，仿佛就只为了说这一句话，可只这一句话，我听得出来，却是他下了多大的一个决定呢？
　　会吹《相见欢》，知晓我的霓裳舞，自持守礼，气息温雅，又知道我叫“仙子”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
　　他，真的是苏深。

作者有话说

　　男主终于像个样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