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回:身何处 ...

  •   就如同他被困在这小客栈一样,不问我的意愿,一意孤行。回京这么大的事苏深他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他下的就是决定。我在心中默叹,他到底是与三年前不同了,官场真是一个造就人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绿腰就在我的房中开始收拾,虽住了一些时日,却因我的意兴阑珊,并没有添置太多东西,唯有的,就是他之前交待绿腰准备的一些换洗衣裳,所以,收拾起来并不麻烦,不过半个时辰,绿腰便扶了我上马车出发了。
      我沿一个方向走了三年,坐马车也不过一日多些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苏深给予我的居所,绿腰说那是苏府花园后方的一座独置小跨院。她已知我的习惯,扶我入院时,走一步便将地形布置仔细告知与我。
      入了跨院是一方不算太大的岩石照壁,上面雕刻了松树和仙鹤。她与我已是熟稔,我便随口接话告诉她:“那是松鹤延年,一般用在长辈们的住处,以佑如松柏仙鹤般健康长寿。”
      绿腰“嗯”了一声,接着说:“那就对了,这院子原是老夫人住的。”
      而绿腰原就是苏深买回来伺候其母的。
      扶稳了她的手,转过照壁,便开口问绿腰:“这既是老夫人的院子,我住下不是叨挠了?”
      绿腰语气暗了些:“老夫人一年多前已经过世了。不过,就算老夫人还在,姑娘你的性子,是叨挠不了老夫人的。她是一个温厚宽慈的老人家,待我极好。”
      跨院内是方正对称的,入院与照壁正对的是一间正厅。左右两侧各一道回廊又分别隐了3间屋子。中间的院子很大,满铺了圆石,除照壁后太湖石的假山圈着小小一池,养了些锦鲤乌龟。一旁一组石桌椅外,其它并无特别的装饰。连花草,都未有。
      绿腰扶我上了两层低阶道:“老夫人生前居左侧正房,老爷说,小姐住右侧正房。”
      而她自己住在右侧正房一旁的厢房。正厅后还有配套厨房,杂间等屋舍,我无兴致,她也就没扶我去看了。
      这进院子原本只住了苏深的母亲与绿腰,现在换成了我与绿腰。一早,会有丫头来清扫院子回廊,三餐会有厨娘来与我们做饭,这些人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会离开,从未见逗留,我也并没有见过。我的屋内,是由绿腰打理的,算来她已是我最亲近的人。
      这便是我的新生活,我与绿腰两个女人在这里,与世无争,翛然自得,也挺好。

      一日,我闲来无事,随口问了绿腰:“我来这里已半月有余,你家夫人可否知道我已经入住了这间小院?”
      绿腰手上动作未停继续往茶盏里注水。那是前些日子苏深拿来的明前龙井。他说:这春茶清浅,想是刚好合你味口。
      苏深,他可曾知道,我心心念念其实不过只是一个江南?
      放下水壶,取了细长的瓷杯交到我手中,绿腰方才开口:“我是被老爷收留的苦命女子。夫人是谁?身家如何,都与我无关。现在老爷命我照顾你,你便是我的小姐,是绿腰唯一听从的人。”
      我点了点头,合掌将那闻香杯在手心揉了揉,放在鼻间闻了闻后,被绿腰取走,另端了一小杯茶放在手里。西湖龙井的四绝,我也只能见识“味醇”“郁香”两种了。
      话匣打开,绿腰也端了杯茶与我说起了她的过往。那年她尚幼,父亲客死异乡,她只得学人家卖身藏父,披麻带孝,跪在父亲的尸身前,哭都哭不出来。要买她的也是一青楼的妈妈。正巧苏深经过,将她买下,正好苏母一个人搬至跨院,需人照抚。至此,绿腰就一直陪着苏老夫人直到她过世,才回到苏深身边在书房里随侍。
      绿腰说:“老爷告诉我如果当初买我的不是青楼的人,而是一个清白人家,他也不会出手相救。他说,好好的女孩子,去不得那种地方。”
      绿腰说:“老夫人看老爷夫妇并不亲厚,知道他们非两情相悦,心里难受,便单独辟了院子居住。她总说心疼儿子迫于世事。”
      绿腰说:“小姐,你与老爷之前是认识的吧!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他那样的男子,理应是不会在这个院子里藏一个女子。”
      被苏深收留并赠名的绿腰,定是如青蛇般灵巧又剔透的女子,她什么都看得明白。
      我接过她添满的茶杯,细细又啜了一口。这茶汤清绿,形状秀美我已经是看不见,味香醇,我倒是真的很享受。我放下茶碗问绿腰她可知自己名字的由来。
      她说:“在书房,老爷练字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那是一只舞的名字。”
      我点头往下说:“还有一只舞名《霓裳》,《绿腰》是仅次于《霓裳》的精纯舞蹈。而我,是霓裳舞的传人。”
      绿腰不惊不奇,像是心中已明,不再开口。继续忙着她的茶艺。
      来到这里的这些时日,我与她在此生活,如静湖之水般平淡无波。那日交谈后,我便信手拾起当年做艺妓时的看家手艺:吹笛,弹琴,唱词,起舞。
      甚至,我教绿腰跳霓裳舞。
      我说:“绿腰舞我并不会,但你即是叫了绿腰,便也可以不学了,我教你霓裳舞吧!”
      有一日,绿腰正在院中练习霓裳舞步,苏深刚好过来,见着了。微微笑出声音说:“不及你曼妙。”
      他从来都没有出口赞美过我,这样一句,已是极隐晦的赞誉了。
      我应着他的浅笑,说:“那是自然。她跳是只当打发时间的消遣。当年我练舞,是以白绫自腰间系起,人吊在梁架上练习飞仙的。每日单此项就要练两个时辰。那痛苦,不亚于酷刑腰斩。”
      他听我说完,便不再言语。

      苏深,每逢月圆夜都来这里,并且留宿。我从来不在他的面前跳舞。有时候,我会央他吹曲与我听,而他只会吹《春江花月夜》,宁可反复吹一夜,也定不愿吹其它的曲子。他都位高权重了,竟在这里固执得像个小孩子。
      入京之初,他叫我“仙子”。我总不应他。
      他又说:“那还记得你的本名吗?告诉我可好?总归要给我一个名儿来唤你的。”
      我璨然一笑,道:“坊间是有规距的,寻欢客不问风尘女子的姓名的,怕与自己和其家人同姓或者同名,唯恐带去晦气。这叫避晦。”
      虽然我早已不在坊间,但这个晦却是一定要避的。苏深,他待我不坏。我不愿意他因此承受不堪。
      他问:“你怎知你的姓名会与我和家人相同?”
      我笑答:“我记得自己的名字,也知道是有冲撞的。所以不便说,那就还是叫仙子吧!”

      每次他来,他离去,那一整夜我都有犹在半梦半醒之间,不知身何处的困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身何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