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男妾外篇之张小年(原喜悦著)》镂骨

28、你亲亲我吧

　　对路人甲的审问出人意料地顺利。

　　那劫匪出奇合作，问九个答十条，不但把是谁指使他来此地，干什么勾当等等事无巨细，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之外；顺道还把没有问他的也交待得明明白白，比如自个儿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家有良田几顷、瓦屋几间、兄弟几个等等等等，只差没有自报身高尺寸，末了还羞涩辗转地打听那个没有头发胜有头发的美人是谁，不知道婚配了否……直把审案的张平问得瞠目结舌,无语至极。最后还是老夫人发话，说这人心地倒并不坏，况且也只不过是那人使的一个下手罢了，也就不与他计较，只让他带回一番话去，就把路人甲逐出了清平镇去——不过，路人甲怀里那张鬼斧神工的地图倒是给搜出来留下了。

　　昨夜的雨洗了一晚上，直到早上时才停了下来，今天的天空很清透，到了傍晚，天边甚至铺满了绚丽的红霞，透过薄薄的云彩散下来，于是荡漾在红霞里的桂花香更是幽远诱人。

　　逸风阁里很安静，院子外面更远一点有些模糊的热闹的声音，是仆人们在打扫，走动，小声地说话，但这些自觉压低了的声音都被挡在了院子外面，以免吵着了屋子里沉睡的人。其间锦素素过来探看了两次，发现三个人都好好地，才放心地继续回去绣花。

　　张小年那张新做好的床还散发着新鲜木料的味道，澄净又清新。第一个醒过来的是张小爱,这孩子是被饿醒的。他白天本就已经被饿得狠了，回到家来睡前又只吃了小半碗米粥，肚子里咕咕叫得欢快得很。醒过来动了动小手小脚，发现竟然有力气了，忙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发现是在小爹爹的屋里，自己是睡在小爹爹的床上，左边躺着大爹爹，右边躺着小爹爹，两个都闭着眼睛，又急急把一双手去探了探两个人的鼻息，才收回手来，放心地深吸一口气。

　　他这一小番动静，倒是把苗铮给弄醒了。

　　苗铮猛地睁开眼，瞧见上方张小爱睁着双大大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见他醒了过来，急忙趴下来，一手摸着他的脸，小声问道：“大爹爹你怎么了？还有小爹爹也是，他怎么了”

　　苗铮坐起身，搂过张小爱，轻声道：“大爹爹没事，要是再早点找到你就好了。你怎么样？身上痛？”

　　张小爱在苗铮怀里大力地摇摇头：“我知道大爹爹会来救我的！我好好的，你看，身上也不痛，那个人对我很好的。”转头又继续担忧地望着张小年：“可是小爹爹是不是很痛啊，他一定是担心我极了对不对？他的脸好白……眉头都还皱着……”

　　苗铮心上揪着，可是也得安慰儿子，道：“没有事的，小爹爹只是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看到小爱回来了，就会高兴地好过来了。”张小爱的肚子里又是一串响声，苗铮笑道：“身上有力气了？”张年爱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点头。

　　“那先去找奶奶，吃点东西，等吃了晚饭，小爹爹也许就醒过来了，你再来看他吧。”

　　张小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爬过张小年的身子翻下床，在床边又依依不舍地打量了张小年一会，才静悄悄地挪着小短腿出门找吃的去了。

　　苗铮轻轻地挪着身子往张小年身边靠拢过去，张小年睡得沉，鼻息轻浅，像是几乎感觉不到。苗铮用食指触到他鼻前去探了几次，总觉得那鼻息若有若无，最后还是把他抱在怀里睡了，一手轻轻紧贴在张小年的心口处，感觉那处的心跳，才静下心来，静静地看着他。

　　说起来，自从张小年回到清平镇之后，他就老是像这样看着他闭着眼睛躺着、睡着，一副病弱的模样，真不知张小年和清平镇的八字是有多么不合，迟早还是要把小年弄回良城去才能放心，那个活泼调皮的会撒娇撒泼耍横的张小年，好似是很久以前在良城里才能看到的。

　　张小年睡了一觉，气色其实已经要好上许多，但这个“许多”，也只是和苗铮之前在镇上山门处看到的模样来比，所以看着还是苍白虚弱得紧。他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张小年，那样让他心痛心惊的张小年。打从苗铮十二岁认识他开始，张小年就是一个开朗快活的风流小公子模样，那副瘦身板看上去虽然不壮，但也是从小跟着他祖奶奶在江湖上跑出来的，绝对结实而康健。就是后来他做了那一件强迫张小年的错事，使得张小年那段日子吃什么吐什么而身子虚了很多，但经过后来长时间的好生调养，也不至于差成这样。想到今天初初看见的张小年的模样，还有那一声全无生气的“阿铮”，心底又是狠狠一跳，手上就更加了点劲去感受那人的心跳，这样才能感受到活生生的张小年在自己身边。

　　有事求他时娇笑着的张小年，生气时扭过头不理他的张小年，受委屈时嘟着嘴的张小年，兴奋时跳得老高的张小年，使别扭时踹他骂他的张小年，不管哪一个都生动得让他欢喜。张小年自己不知道，每每他犯了错或者有求于他时候，润湿的嘴总会略微嘟起来，眼睛里有灵动的光彩，那个时候的张小年，是他最愿意娇宠他的时候；或者是遇到极高兴的事情时，张小年会笑得见牙不见脸，眼睛弯弯地眯起来，甚至能见着两颗不那么明显的小虎牙，瞬间把一张英俊的脸拉成了个娃娃脸，总是看得他心痒痒的，不能自拔，恨不得把这人咬住吞到肚子里。这么多年里，那些生动的、鲜活的张小年，才是他真正愿意看到的张小年。

　　可是现在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竟然气息微弱得像是将要随风而去。也许等他睡一觉起来就好了，等张小年睡醒了，也许他会马上跳起来，生龙活虎地骂他死人、土匪、杀千刀的，或者还会一脚把他蹬下床去，对他翻白眼，叉着腰横眉竖眼：“滚回去！去！把青神功练到了第十层再来见我！”只要是生动的张小年，怎么样都好。以后不管如何，都再不离开这个人，好好地保护、爱惜他，再不让他受到这样的伤害，再不让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再不让他的唇变得干涸，再不让他的眼睛里装满忧愁，再不让他这样憔悴，再不让他这样难过痛苦！

　　苗铮眨也不眨地望着张小年睡着的容颜，心里片刻间已经转过了千万心思，这千万心思都汇集成一个主题，那就是以后对小年要更宠要更疼要更爱，若是以前用了十分力气，那以后至少也要使上一百分！若有人此时在窗外瞧见屋里的情形，必定会溺死在苗教主温柔至死的眼光里吧！

　　苗铮只觉自己心里溢得满满的，胀得发疼，张小年这时却悠悠地醒了过来。

　　“阿铮？”

　　苗铮注视的目光太过深情，心里想得太遥远，以至于怀里的人细微的声音响起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低声回道：“小年，你醒了么！我在，我在这里的，有哪里不舒服么？”

　　“小爱……”

　　“小爱好好的呢！他刚刚睡醒，这会吃东西去了。你安心罢，他一点都没有受伤，就是被饿坏了，啊，放心，我们都没事，咱们都好好的。” 怕张小年不放心，心中焦急，浪费过多的精神，苗铮急忙一口气把他担心的事情都说完。

　　张小年这才呼了一口气，放松身子躺着。他的眼睛里血丝已然少了还多，但看着还是异常病弱的模样，苗铮心疼地摸着他瘦下去的脸颊，另一手轻轻抚摸上他的眼睑，小心摩挲，万分心疼地问：“告诉我，你怎么样？”

　　“我想起来坐坐。”

　　“好，我扶你，小心些，慢点。”

　　苗铮把张小年小心地扶起来，搂住他一起半靠着床头坐着，张小年把头靠在苗铮的肩膀，抬头望着他，脸上温温柔柔的，却只是望着，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语。

　　苗铮看过无数情状的张小年，嗔怪的、怒骂的、傲娇的、情动时媚惑的……总之没有看过这样深情又温柔的张小年！虽然很受用，但张小年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很有些恐怖，他更怕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些不正常——苗教主，你这个天生的受虐狂啊，叫我怎生说你才好！

　　“小年……你怎么了还、还好么？是不是哪里痛？呃……饿了没？要是你想骂我就骂，要叫我走就叫我走，你说话好不好……”不太适应这温柔气氛的苗铮小心翼翼地低声找词儿。

　　张小年略微摇了摇头，眼睛里漾着柔情万千，眨也不眨地盯着苗铮眼睛，启唇。

　　“阿铮……”

　　“？”苗教主一颗心拔得高高的，异常紧张。

　　张小年没有跳起来，生龙活虎地骂他死人、土匪、杀千刀的，也没有一脚把他蹬下床去，对他翻白眼，叉着腰横眉竖眼：“滚回去！去！把青神功练到了第十层再来见我！”张小年只是那么微弱而乞求地说了五个字：

　　“你亲亲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