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猿意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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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汝阳王的爱妾韩姬，阴差阳错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汝阳王身边的侍卫，由花剌子模的蒙古王公选拔的色目武士，那个丑陋不堪的哑巴苦头陀，居然出手袭击了世子。虽然他穿了夜行衣，蒙着脸，可是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在韩姬成为汝阳王妾室的那天，曾经为众武士敬酒，苦头陀是那堆人中唯一没有正眼看她的人。也是至今为止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不那么肮脏下流，算得上忠厚纯洁的武士。或许这是因为，他是个真正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跟那些半真不假的番僧不是一回事。
本来她是受了汝阳王的差遣，来世子这边查看。察罕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从午后，就没有见过他的独子，也没有人来向他禀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觉得不安。
虽然女儿也经常外出，有时候连续多日不在他的跟前，可是很奇特地，察罕从没有为她操过什么心，他非常信任自己女儿的能力，也了解她是个冷静而聪慧的姑娘，她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库库和敏敏不同。虽则表面不乏温顺，内心却像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一旦暴躁起来，就非常地要人命。
房外的侍女听了郡主的吩咐都回避了。赵敏希望哥哥能和心爱的姑娘不受打扰地说说话，所以韩姬才能一路无阻、悄无声息地出现。
说时迟，那时快，苦头陀一个激灵，抽出王保保的佩剑，飞身而起，将剑尖对准了汝阳王的爱妾。令他疑惑的是，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并没有失色，没有呼救，也没有逃跑。若说她吓傻了吧，也不像。她安静坦然地面向无限逼近的剑尖，眼神甚至说得上镇定，不带一丝一毫的惊慌和恐惧。
“请不要杀她！”
小昭奋力将王保保推到一边，喘息着说。她的脸上带着泪痕，可是她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管旁人的死活。
苦头陀的困惑令他的行动变缓，此时反应过来，仿佛听到了命令，瞬间就将手中的剑收回。
小昭的视线转向地上的王保保，颤抖着手去试他的鼻息。虽然刚才他变得那么粗暴可怕，惊吓了她，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可是，她并不愿意他死。她没这么想过。
“他没事，只是被我劈晕了，很快就会醒过来。杀死王爷的爱子，可不像杀死一个小妾那么容易善后。”苦头陀说道。
他说这话半真半假。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到，韩姬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定是奉了汝阳王的命令而来，所以她也不能死。虽然他心里极其不希望这个变数再出现在他面前。
韩姬心里一惊，这人不是哑巴吗？怎地又会说话？怎地他如此狠毒？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如果他知道，她不只撞破了这件事情，还认出了他的本尊，只要她开一开口，他的背叛之举就会公之于众……他会恼羞成怒，杀她灭口吗？
一定会。她的一条命对他来说，不会比蝼蚁更贵重。如果不是那个小姑娘心软替她说了话，此刻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先生，现在该怎么办？你能带我逃走吗？”小昭向苦头陀问道。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可是他刚刚救了她，她直觉他很可信。而且，即便他是坏人，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冒险一试。
“这个我做不到。王府里比我高明的人多了去了，逃走是自己寻死，”苦头陀答道，“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小昭的心头燃起一丝希望。
“好好照顾他，等着他醒来。说些让他开心的话，别愁眉苦脸的。比方说，你心甘情愿留在这儿，和他在一起，哪里也不去。”刚刚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小王爷对她痴迷，也并不是那么猴急，只要她肯稍用些手段，还不是心甘情愿任她驱使。
“我做不到。我不能留在这里。”小昭的面色非常严肃。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她不敢再单独和这个蒙古青年呆在一起了。刚刚那一幕太可怕，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了。
韩姬心里在思索，这个小姑娘宁可逃亡也不愿在这里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做小王爷的女人。她情愿流浪，情愿忍受饥寒，也不肯蒙受耻辱。她和自己相比，如此地不同。
“不是叫你真的留下，是叫你哄住他，博得他的信任，找机会让他主动带你出去。”苦头陀说道。
“这是在骗人啊。”小昭的双睫轻轻颤动。
“你还当他是人么？忘了刚刚他怎么对待你？”苦头陀冷笑道：“吃一堑就要长一智。别再犯傻了。”
“可是……”小昭低着头，欲言又止。
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是苦头陀的话的确提醒了她。事实上，她没办法立刻就忘记库库特穆尔其人火一样燃烧的体温，只要一想到这个，就尴尬无比，热血直向脸上涌。
“那就不要再提起你要走的事，这个总做得到吧？”苦头陀转过身来，面向韩姬，看了看她，冷声说道：“至于你，如果别人问起你，世子在房中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回答？”
“世子喝醉了，他自己跌倒了，撞到了头。”韩姬不敢与他对视，低头想了想才答话。
“不，他不是自己撞的，他是被你用花瓶砸昏的。”苦头陀说着，将桌上的一个花瓶砸在地上。
小昭睁大了眼睛，韩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没有杀她，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替罪羊。
“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你好好善后吧。”苦头陀说完，人影一闪，消失在了门外。
韩姬带着深深的恐惧，看着郡主娘娘领着众侍女一起进门。
“出了什么事？”
赵敏第一眼就看到王保保瘫在地上，旁边满是花瓶的碎片。
“是王爷命贱妾前来的。”韩姬答道，内心忐忑不安。
敏敏冷眼看了看她，不置可否，径直转向小昭，分明见到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头发还有点乱，衣衫也不齐整。
“把世子扶到床上去。地上处理干净。去请张御医。”她吩咐道。
侍女们立刻行动，各有分工，忙而不乱。之后，见到她们的郡主挥了挥手，又一起退下了。
“你也退下吧，这笔账我先记下了，会让你还的。”赵敏瞪了韩姬一眼，“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韩姬唯唯诺诺地应了，急忙退下，如蒙大赦。
赵敏牵了小昭的手，问她：“我哥哥他，欺负你了？”
小昭却不能答话，因为她重又哭起来。她觉得不公，觉得愤慨，心里委屈之极，很想大声疾呼“我要回家！放我走！”，可是眼前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像她的语气表现出来得那么好说话。
王保保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自己亲妹子蔑视又好笑的眼光。
“素来正经的世子爷也会如此急色，莫非以前都是装的？”
“小昭呢？”他不回答，视线在屋子里来回搜索着。
“小美人儿不经吓坏，我带她去了另外的房间，”赵敏答道，“你想做什么也要缓一缓，暂时别去打扰她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在大都城外的码头，泊来一叶小舟。两个女人从那儿下来，一个是弯腰驼背、鹤发鸡皮的老婆婆，另一个则是面容黝黑，脸上肌肤浮肿不平的少女。
“阿离，你等在这里，我去接一个人。明天之前，我一定回来。”老婆婆的声音带着威严，不容反驳。
“是，婆婆。”名叫“阿离”的少女声音十分娇柔,和她丑陋的外表毫不相称。
老婆婆再不看她，自顾自地离去。码头上只剩下了阿离一个人。她暂时默默地望着金花婆婆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坐回到小舟上，抬起手腕，小心地端详着手背上的齿痕。
“张无忌，你这狠心短命的小鬼，我日夜思念着你，你可也有一时半会儿的念着我么？”
阿离双手抱膝，静听着水流的声音，突然她俯下了头，神思恍惚地用她娇嫩的双唇亲吻起那道难看的齿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心猿意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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