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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太平 ...

  •   如秋所说,他们真的走了许久才见到溪水和绿色。完全没顾自己,犬夜叉就像捧着一尊易碎的瓷品,小心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污。那根本不是她的血。他两手蘸了些溪水,轻轻拍打她的额头和两颊,却还不见醒,不由有些焦躁地看了蓝一眼——也许是蓝多心,也许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似乎在责备她下手太重。
      蓝把身体整个浸入水中,看那血迹淡淡地扩散,然后随之流走。蓬松的火鼠裘逐渐涨满,如同□□的花,在水中飘来荡去。她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必要的计较,随手撕了几下秋的披风,勉强裹在身上,换下了那艳红如血却已不再有血腥之味的袍子。
      “她一时半刻醒不了,你这么守着也没用,去洗洗吧。”扬手把湿溚溚的袍子丢了过去,带起一串晶亮的水珠。
      犬夜叉转头看到了蓝身上的青色披风,表情微有怪异,但也没有多言,径自跳进了溪水。蓝就直接坐在了戈薇边上,一会儿探探她的呼吸,一会儿戳戳她的脸颊。真是昏得够彻底!金环死掉之后,控制就该解除了。难道真是她那一掌劈得太用力,伤到骨头了?少不了,又去摸摸她后颈的骨节。没事啊!她顿感无聊,盯着水里的那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光渐盛,犬夜叉跨上岸,一边甩着头发,一边拧着衣上的水。他身上的血气也完全消散了。近午的阳光蒸出一些水汽,氤氤氲氲,环绕在他四周。
      “对了,怎么没有看到梓山弓?你当时不是一起带走了吗?”他找到戈薇的时候,只看到了铁碎牙的刀鞘,张开结界,保护着这个人。
      “哦,在破最后一个法阵的时候弄断了……”蓝觉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语气显得很是冷淡。犬夜叉却忽然顿住了拧衣服的动作。
      “怎,怎么了?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蓝自然看到了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犬夜叉动作继续,仿佛从未暂停过。
      他总是这样,有时候坦白得让人不能承受,有时候却又努力地想粉饰太平,明明他一点儿都不擅长。
      对于梓山之弓,蓝多少还是有一点儿怨气的。那个法阵让她吃了不少亏,那弓却一直自命清高,因为那虚无飘渺的欲,拒绝向她开启自己的力量。虽然最后勉强过了,那弓也因此断了,但蓝觉得是它应付的代价,半点儿心疼愧疚也没有。此时见犬夜叉如此震动,不由带了些委屈地将破阵经过全盘托出。当然,她知道哪里该省略,哪里该轻描淡写。
      他的表情真凝重,又带了些缅怀。犬夜叉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人一样。他说:“蓝,如果它真的拒绝接受你,如果它真的只求自保……你连碰都碰不到它。它会生出结界将你弹开,你碰都不能,又怎么会拿它当挡箭牌,它又怎么会因此断了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简单单几句貌似毫无根据的话,就能轻易勾出你内疚的情绪?蓝嘟着嘴,有些孩子气地哼声不答。
      犬夜叉却似乎毫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一般:“它总是这样,从来都不解释……”
      那语气如此特殊,让蓝马上就辨别出了。这话绝不是在说梓山之弓。
      “就算因此丢了性命,就算被人误会……她怎么总是这样呢?真想不透……”
      听到这里,蓝已经完全明晓了。他竟然是在说桔梗。为什么会想到她呢?这种时候,为什么突然就想到她了呢?
      “对不起……要不然,我回去找找,就算断了,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接上呢!”
      犬夜叉如梦初醒,回头看着蓝愣了好久,才用手使劲儿拍了拍额头,说道:“算了,反正戈薇用得也够久了……就这样吧。”然后抖抖半干的衣衫,上前打算抱起戈薇。
      蓝让到一边,如此近距离地端详着他脸上未及散尽的温柔和思念。她说过,她分辨得清,他给桔梗的表情。
      “在你心目中,梓山之弓一直算是桔梗的东西吧,哪怕那是戈薇赢回来的。”这话如此不合适,但就是那般冲动地脱口而出。
      犬夜叉僵了一瞬,选择了不搭理。
      “还是很想念她,是吗?”她咄咄逼人的说话风格真是要改。
      犬夜叉抱起戈薇,没听到一般说了句“走了”,就真的开始大步流星地朝前冲。
      “犬夜叉!回答我!是不是?”对着他迅速远去的背影,蓝突然大声吼出。
      他的确停下了,回头看她。那是面对着无理取闹的孩子时单纯责备的眼神。但是蓝知道,她越界了。
      “对不起,我错了,当我没说过。”她跑上前,一边喘气,一边迅速地乖乖认错。
      犬夜叉的目光柔和下来,却又像想要甩开什么一般摇着头:“你总是这样。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会疲惫的。”
      蓝一时间笑得没心没肺,蹦跳着跑到他前面,用着欢快的语调学他说:“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哈哈,什么呀!”
      一路惊起的飞鸟在树林上空盘旋。

      村子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袭击,所幸祠堂外加固的结界,房屋虽毁坏不少,人却没什么伤亡,只是忙于调度的弥勒大人一时疏忽被抓伤了手臂。但看他对着犬夜叉神采飞扬夸夸其谈的模样,想来也不是很严重。
      蓝曾经在村子附近留下了之前用剩下的已经不到三分之一的妖怪,隐匿在秋的结界里,下了守护村子的命令。看村里躺落的满地尸体残骸,大概也是全军覆没了吧。
      村民们大多并不知晓这突来的毁灭性袭击是为何,不少仍心有余悸,但劫后余生,对着救命的恩人自然是感激涕零,然后应付这类人的差事自然毫无疑问也无可推脱地交给了弥勒大人。看他一副好好男人的模样,又是合掌鞠躬,又是柔声安慰,偶尔还带几句正义凛然的威武宣言,珊瑚大人带着他家那一窝小崽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各家各人安顿好情绪,也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劳作。一时间,到处都是钉头棒槌的敲打声。
      天真无知的孩子们终究还是健忘得多,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的尸骸满地的战场现已变作了男孩子们争抢的地盘。他们用木棍顶着一些妖怪的皮骨,嘴里叫着听不懂的口号,相互追逐,调皮一些的还会故意拿着去吓近旁的女孩子。葵倒是完全不怕,抢过一个男孩儿手上的骨头,鼓着粉嘟嘟的腮帮,狠狠敲打对方的头:“哼!臭小子,只会吓唬女孩子,真没出息,该打!”然后大家就指着那个被骂得红了脸的男孩儿笑成一团。
      朔本来在屋子里守了自己的母亲许久,最后还是被犬夜叉一脚踹出来的:“滚出去看着你妹妹!你妈有我守着呢!”然后朔就一路嘀咕着找到了玩得很是疯狂的葵。他仰天“啊啊”叫了几声,又烦躁地抓了抓头,最终认命地加入了玩闹的队伍。
      戈薇一直昏睡到夕阳将落的时候才悠悠醒转。她看到一旁守着的蓝突然睁大水汪汪的眸,惊喜地叫道:“姐姐你终于醒了!”这反应对她来说太过于奇怪,以至于戈薇只茫然地望着,暗暗讶异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然而蓝却不由得她想太多,显得有些过分的兴奋:“哎呀,我得去叫哥哥!本来是他一直守着的!他刚刚才被弥勒大人叫出去,谁会想到你这时候就醒了!姐姐等着啊,我去叫他回来!”她一连说了好些话,语速又极快,还不等戈薇开口发问,就一溜烟窜到了门外。
      戈薇此时心里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只隐隐有了些猜测,却容不得深想。直到几天后,她远远望着蓝好脾气地陪着朔葵嬉闹的画面时,才缓缓明白。那是妥协,也是让步。
      年少的时候,执著于一样东西,容不得半粒沙子。勉强容下了,也觉得委屈非常,牺牲极大。后来年纪渐长,那些曾经觉得绝不能容忍的天大的事也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然而……究竟是因为她一直徘徊在过去的时空,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还是什么,这样早就该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至今也看不透?
      她拿出最低的姿态,以最大的限度做出让步,只为了博得一个位置,一个根本算不上位置的位置……
      犬夜叉怎么会答应呢?他不是一直宠着蓝吗?怎么会允许她做这样没有自尊这样卑微的事?也许正是因为太宠了吧,才无法拒绝。那家伙从来都不会拒绝人呢。所以,他也妥协了,他也让步了。
      这是多么畸形的妥协让步,她怎么能接受!
      但是……她觉得有些可笑,愤怒过后,那隐隐冒出来的佩服感是怎么回事!
      那天回来之后,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戾气和压迫。她渐渐找回了儿时的玩伴,一大群哄闹着跑去山里采药摘果。她会撅着嘴抱怨今天的鱼不太新鲜,挤着眉毛示意葵明天跟她一起下河。她也会扯着朔的头发让他跑快点,并大言不惭地美其名曰训练他的速度和反应能力。她的生活再也不围着犬夜叉转了,她接受村里男孩子送来的花束,然后志高气昂地嫌弃那花太过平常,惹得对方一阵脸红,不甘心就此离去,又讷讷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知道,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绝不相信蓝曾经那般热烈地爱过那个她如今口口声声唤着“哥哥”的人。
      做到这样的地步,也容不得她不做出让步了。她无法准确描述出自己的心情,但“就这样了吧”,她对自己说。
      所以,后来犬夜叉突然跟她说“不要做巫女了吧,除妖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的时候,她也没做任何反驳,轻易地就答应了。
      也许她真的已经不适合做巫女了吧。这村子的守护巫女,就到此为止了吧。

      “啊?又让我跟去?不干不干,我又不是他们的保镖!那一个个比我高比我壮的,还真好意思开口!哼!况且那林子早被哥哥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根妖怪的毛儿都没有!这样都还不敢!胆小鬼!”蓝扭着头,立场坚决地叫着。
      “我好心的蓝姐姐,你就去吧!上次吉大哥哥被野猪咬伤了腿,躺了好些天呢!”蒲雨扯着她袖子,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哼!少拿吉大唬我!不就是你的冬野哥哥想抓熊,你又怕他伤着吗?臭小子心真大,好好耕田不就完了?这除妖师的训练才开始没多久,就想着抓大熊了!活该他被捏断腿!”蓝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是呀是呀!我就是担心了!那你是帮还是不帮啊?”蒲雨一听也急了,倒是顾不上被戳穿的害羞,梗着脖子就扛上了。
      “哼哼,请我可是很贵的!在我回来之前,好好想想怎么谢我吧!”蓝一语方出,蒲雨就整个扑上来抱住了她,“啊啊”兴奋地叫个不停:“那当然!蓝姐姐最好了!”蓝一脸嫌恶地抹了把她印在自己脸上的口水,拍了下她的额头:“我去啦!你一个人可别乱跑!”
      蒲雨笑眯眯地挥手作别,蓝正要发足狂奔,就听身后有人叫。
      “蓝,别玩得太晚,天黑之前要回来吃饭!”
      蓝百忙之中回了个头,露出一个撅嘴的不满表情:“姐姐,再说一次,我不是出去玩啦啦啦!”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蒲雨转身也对戈薇挥了挥手,就欢欢乐乐地去找自家母亲了。
      戈薇望着刚刚开始西斜的太阳,笑得温和,然后将劈好的柴摞在灶火边。“啪啪”木头破开的声响从屋后传来,犬夜叉伸出一颗汗淋淋的脑袋,龇着牙叫道:“小鬼们又跑没影了?”戈薇拿了浸湿的毛巾过来,看着眼前自己根本来不及搬运的劈好的柴,笑道:“反正这附近也没什么危险,由他们呗!给!”
      犬夜叉接过来一阵乱抹,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戈薇正稳稳坐在一边,没再挪步。不禁哈哈大笑:“都说了你搬起来还没我劈得快吧!还不承认!算啦算啦,不跟你计较,这堆我一起抱进去啦!”然后很是大度地拍拍手,扛着一捆相当之厚实的柴木跨着轻巧的步子转进了灶房。戈薇好笑地跟进去叫道:“才不是!我刚刚跟蓝说话,耽误了嘛!不信重新比过!”然后就是犬夜叉不依不饶说她赖皮的笑骂声。

      瞧,就算是粉饰出来的太平,也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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