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42、四十 鸣泣（下）

　　滨海市。
　　鲜罗街道411号。
　　李素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登门致歉的居然是当时气势汹汹杀入家门的大盖帽。这是继校方领导致歉后的又一个惊喜。
　　泠然的事情发生将近两年后，终于有了转机。有新的目击证人出来做证，以至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口供和证词。泠然从施害者变成了被害方。
　　泠轩近一个月来日日在为这件事情奔走。
　　其实，他从来都是信任这个自小乖巧可爱的孩子的。但是作为一个知名的工程师，他的人生也一样容不下污点。所以在那时只能违心的让那孩子怀着一腔的委屈离开。
　　现在，一切水落石出，案情重新审理定论，最要紧的就是把这好消息告诉那远在边城的孩子。
　　泠然几天前的那个电话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那孩子的语气和声音中的哽咽令他着慌。
　　那个懂事的远胜过同龄人许多的孩子，几时会有那样哀绝的口气。即使是他从小身体不好，即使总是因为那双眼睛被人误会猜忌，那孩子也总是笑着，将小小的笑容绽放着，绝对不让自己和素兰为他多操一点点心，直到出了那件事情。

　　一边催促着妻子打点好行李，收拾停当，一边拨通姚雨家的电话，只是一直没有人接。
　　从滨海到边城到底不近，如果没有熟识路径的人，怕很难摸到姚雨的家。
　　终于，在电话响过第十次后，有人执起了听筒，是姚世勋。
　　寒喧之中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两人都默契的不曾提到泠然。泠轩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姚世勋却是不忍告之他泠然生命垂危的消息。
　　夜已经很深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姚雨全家从睡梦中惊醒。
　　半夜电话，绝无好事！
　　是医院的护士打来的，要姚雨一家立刻赶来医院。
　　深更半夜叫车也来不及了，姚雨不顾一切的瞬移到医院门口，然后在一大票惊异的眼光中放开脚步立即飞跑到泠然的病房门外。。
　　当姚雨推开病房门里，医院生，护士正在紧急抢救泠然，泠然的呼吸逐渐困难了……
　　护士告诉姚雨，刚才泠然一直叫着姚雨的名字。姚雨扑了过去，喊着：“小然！小然！勇敢一点，我是姚雨啊！”这时，狄扬、钟轩、魏震等几人也都得到消息先后赶了过来……
　　泠然慢慢睁开眼睛，昔日那种神采奕奕的目光已经不见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小雨，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姚雨拼了命的用力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小然，你不会有事的！”泠然微笑，苍白的笑颜仍然清亮无尘：“我，我…你们都”他急速的喘息着，眼里的光芒开始渐渐黯淡，他伸出左手，伸向姚雨：“小雨……你唱！……真心英雄！”
　　在医生的允许下，姚雨唱起了那支歌：“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在姚雨抽抽噎噎的歌声中，泠然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他的左手始终伸向着姚雨任由他紧紧的握着。而姚雨恍然不觉的低声哼唱着那首他们都很喜欢的歌曲，眼泪缓缓滑落。
　　狄扬和魏震站在门口，叶灵生跟钟轩抱肩而立，将身体靠在病房外的雪白墙上，叶灵生的身子缓缓的滑落着，浑然不觉。
　　许久，姚雨将白被单轻轻地给泠然蒙上，当触到泠然的手时，才注意到泠然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姚雨送他的生日礼物——那只小小的黄铜八卦。
　　姚雨的脸色苍白，手紧握着泠然的右手，与他一起握紧了那枚黄铜的小八卦护身符：“然然！然然！”他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姚家父女赶到时只听到了姚雨悲惨的哭声。
　　姚清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蹲下身：“小然哥哥，小然哥哥啊！”她死死的拥着自己的身子，任由自己抖个不停。那是和哥哥姚雨一般的存在着的人，却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十五岁的少女痛哭失声。
　　姚世勋和苏玉珍长长的叹息着，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个人这时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将会来到边城的泠轩夫妻。泠然的卒然离世不知会给那对满怀了希望的夫妻怎么样的重击。
　　听着儿子在病房中的哭声，姚世勋不由老泪纵横，那样的一个孩子，居然会这样的离开，何其不公，何其不幸，何其忍心。
　　他拍拍妻子的手，走进病房，看着伏在泠然身上痛哭的姚雨，看着泠然安祥的睡颜，伸出手揽上了儿子的肩头，狠狠的将他压进了自己的怀里：“小雨。”
　　他只叫了儿子的名字什么也没有再说。
　　姚雨给父亲搂进怀中，含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狄扬给泠然蒙上白被单，盖上了泠然苍白的脸孔，他伸着手，拼命喘着气，嘶吼着：“然然！”昏了过去。
　　次日。
　　上午十点整。
　　一列高铁停在了边城南站。
　　因为是春假开学的前一周，车站的人流量显得很多，大多数是返校的学生。
　　泠轩和李素兰夫妇在车站的出站口处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迫切盼望能早日见到一直挂在心间的儿子泠然。
　　远远的姚雨迎了过来：“泠伯伯，李阿姨。”
　　“咦？是姚雨啊！”泠轩亲切的问道：“小然呢？他怎么没来？他还在生我和他妈妈的气吗？”
　　姚雨道：“小然有些不舒服，所以不能来接你们的火车。对不起啊。”“他不舒服吗？”李素兰追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伯父，伯母先到我家里去再说，好吗？”姚雨垂着头，提过李素兰手上的行李道：“我来拿好了。”
　　他无精打彩的样子让泠轩的心一紧，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什么也没说。
　　“爸爸，妈妈，泠伯父和李阿姨来了！”姚雨推开门。
　　姚世勋连忙帮泠轩把行李搬进屋子。
　　李素兰前脚刚着地，就急急追问道：“小然呢？他在房间里面吗？”姚妈妈为难的看着姚雨。
　　姚雨道：“他在。”
　　“噢。”
　　泠轩不安的心放下来了。
　　他道：“他在就好。我们是来接小然回家去的。这一年多他住在你们家里真是麻烦你们了。”说着，他递给姚世勋一根香烟。
　　李素兰跟着姚雨走进他和泠然合住的房间，看到了案头上姚雨和泠然的合影，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很要好呢。”
　　她左右张望：“咦？小然呢？你不是说他在吗？”
　　姚雨从床下拖出一个旅行包，这还是泠然一年前来投奔他时带过来的。他把包放在床上：“李阿姨，这些都是小然的遗物，现在还给你们。”他的眼泪到底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李素兰猛的一惊，本来笑着的脸一下子惨白：“小然呢？小然在哪儿？”
　　姚雨道：“……他，昨天……他心脏衰遏……”他呜呜的哭起来：“……他死了……”
　　“什么？”李素兰颓然倒地：“小然！？”
　　“什么？”泠轩手中的香烟掉在地上：“小然他怎么了？”
　　姚世勋道：“他昨天晚上突然发病，我们赶去时已经迟了……小然他很想念你们，可是……唉！”
　　“小然死了？！”泠轩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刚从怀里掏出的那张校方的道歉书落在地上：“泠然同学，关于＊＊年＊月＊日的那起事故现已察明与你无关，鉴于学校对你的处理不当，造成对你和你家人的严重伤害，学校决定向你镇重的道歉，并希望你能早日重返校园。校长：何永生。”
　　那张纸飘了起来，飘落在李素兰的脚下：“小然……”李素兰大哭了起来：“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妈妈早来看你就不会了……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