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露晓白

30、二十八 并非阳光

　　温柔的阳光洒在了医院的天台上，也洒在钟轩和狄扬的身上。
　　沉默了良久，狄扬问：“小钟，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钟轩摇头：“你为什么不责备我？我答应你的替你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做好！泠然快要死了，昳辰已经死了，灵生和阿震都受了伤……你为什么不责备我？”
　　他的肩膀被狄扬轻轻按住：“小钟，不要自责。一切都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就会得来的，不要这样，不要……”
　　钟轩饮泣道：“怎么能不怪我呢？昳辰死的好惨啊，阿扬。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睛都没有了……我……我太没用了。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其实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我……”
　　狄扬用力揽住他的肩膀：“别再自责了。小钟。没有人会责备你的。”
　　钟轩摇头：“不是这样的！阿扬，你不明白！”
　　狄扬向他报以微笑：“我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你总是对我说要，你自己可不能不管我们摔倒喔！”他拍拍钟轩的脸：“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还有，阿震更需要我们的关心……因为，昳辰是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朋友啊。”
　　“嗯，我们去看阿震。”钟轩终于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医院的后花园。
　　魏震坐在长椅上，仰望天上的浮云。每一片云都化作雷昳辰爽朗的笑脸，风吹过耳畔，仿佛是他沙哑而磁性的嗓音，声声呼唤，透着无言的信赖：“魏震，魏震。”
　　魏震用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不住渗落：“都已经那么近了！我甚至已经抱住了你，却救不了你。”
　　风 “飒飒”的吹过，叶灵生远远的站着，他看到魏震那副痛苦无助的模样，想起狄扬出事时，魏震安慰自己的情景，他也很像想那样去安慰魏震，但却挪不开脚步。那时，阿扬的确危在旦夕，而现在，雷昳辰已经死了。

　　叶灵生的肩膀被狄扬轻轻搂住。他回头：“阿扬。”鼻子一酸，哽咽道：“阿震看上去好可怜啊。”
　　狄扬深邃的眼底闪动泪光，继而道：“走，过去看看。”
　　叶灵生撤肩：“不要。”
　　“灵生？”狄扬盯着他“你不想去安慰阿震吗？”
　　叶灵生摇头又拼命点头：“我，我实在不能过去。阿扬，我受不了！那个，不是魏震！一点儿也不像是魏震！不像是他……”
　　狄扬温和的看着他：“觉得心里难受吧？你不过去的话，我和小钟就先过去了。”他看看身边的钟轩。
　　钟轩道：“灵生，一起过去吧。你跟魏震比我和你熟悉。”他眼里的银芒出奇的柔和。
　　叶灵生仍是摇头：“不要！”他转身：“那不是魏震！”他跑开了。

　　狄扬和钟轩缓步走到魏震的面前。
　　钟轩推推狄扬。
　　狄扬轻声唤道：“阿震。”
　　“阿扬。”魏震迷离的眼神收了回来：“是你们。”他挪挪身子：“坐吧。”
　　狄扬和钟轩也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狄扬盯着魏震道：“你刚才哭过了？”
　　魏震很坦率的说道：“嗯。心里难受憋得慌，哭出来就好多了。”他看看钟轩缠着纱布的右手：“小钟，你的手没事吧？”
　　钟轩笑道：“不要紧。你的伤呢？我们三人数你伤的最重。”末了，他镇重的道：“对不起，魏震！是我没帮你照看好小雷。请你原谅韦欣。”
　　魏震措着头上的绷带：“早上韦欣来过，和你说的话一样。她请我原谅你。可是，你的真的有什么错呢？我想过了，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是我自己不好，不该就那么放着他不管。你和韦欣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还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怪她呢？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不也没能救回昳辰吗？”他扯起一片干草叶：“小钟，你别再自责了。好吗？”
　　钟轩迟疑道：“你真的不放在心上吗？”
　　“藏在心里可有多苦啊？”魏震抱住钟轩道：“我们是同伴，茫茫人海里能遇得到几人呢？不要再想了。”
　　“嗯。”钟轩反手搂住他，点头。
　　狄扬看着远方的流云，道：“我听小钟说雷昳辰是泠然的哥哥。有这种可能吗？”
　　魏震捧住头：“我也不知道。昳辰和泠然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他们两个的那双眼睛——紫藤色的眼睛，十万人中也不会有一个吧？何况又都是天生的。昳辰也说过他有个弟弟来着……”
　　狄扬道：“不管怎么样，我想还是不要把昳辰的事情告诉泠然和姚雨知道的好。”
　　魏震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反正昳辰都已经不在了，泠然的身体那样，还不如不要告诉他。阿扬，灵生的情况还好吧？他手臂骨折不要紧了吗？”
　　“他生龙活虎。只是很沉默，不太像平常的他。”狄扬叹息：“我想他正在思考吧。”
　　钟轩道：“我想他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你肯定？”
　　“我有种直觉，昳辰的死已经刺激到灵生了。本来你的事情他就已经受了很大打击。他毕竟也和我们一样，他受不了这个。甚至连来安慰魏震的勇气也没有。”钟轩道：“我想他很伤心吧，看到好朋友这么难过，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儿忙。”
　　狄扬笑笑：“给他点时间会想通的。”

　　边城中心公园。
　　叶灵生坐在秋千架上，满怀心事。他仔细的回想自己从被卵化后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渐渐给绝望和后怕包围了。如果一开始就错了，那么还要错多久？会永远失去些什么？阿扬魏震？还是爸爸妈妈？爹地妈咪？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站了起来。

　　风吹过耳畔，是春风。
　　姚雨把头探出窗外，用力吸一口气：“好香啊！”他转过身，对向往着外界却不得不躺在床上的泠然道：“是梧桐开花了！以前在孤儿院，我们常常去吃法桐里的花蜜，你还记得吗？”
　　泠然点头：“里面会有蚂蚁突然爬出来。姚雨，我想出去走走。”
　　姚雨闻言，一蹦三尺：“不行！医生才允许你拿掉呼吸器你就又不听话了！再说，你的脚，还打着石膏呢！”
　　“你，”泠然看着他认真的脸：“你可真严格！可以去当医生了！不过。小雨，你再这么蹦就真是兔子了。”
　　他又道：“可我总是躺在病房里面，觉得很闷。拜托，姚雨！兔子兄！”他一时情急，把小时候的玩笑称呼也叫了出来。
　　他恳求道：“麻烦你帮我借一副轮椅，我就是只出去晒晒太阳。”
　　白兔子可是不吃这一套：“不可以！”一字一顿：“医生说你不宜移动！”
　　泠然一个劲的向他作揖：“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拜托！我躺得腰都酸了啦！小雨，求你啦！”在他的百般哀求下。
　　姚雨只得妥协：“好吧！我去找医生借轮椅，你乖乖躺着不许动！”
　　“好！”泠然笑逐颜开：“快去！闷死我了！”

　　坐在法桐下，三四月的杨絮也飘过来和桐花一起热闹。
　　泠然顽皮而兴奋的吹着飘到自己面前的杨絮，他开心的样子平白小了十岁。
　　姚雨站在轮椅旁，低头：“好像有点儿冷，小然，回去吧。”
　　泠然摇头：“不要！外面的空气好新鲜！比病房里好太多了！姚雨，让我再多待会儿嘛！”他在对着姚雨撒娇。而且双手合什又在作揖，模样俏皮又可爱。如果不是在病中，姚雨真想取笑他那京巴儿狗拜年的姿势。
　　姚雨按下他的手：“得了您呐！别兴奋过度昏倒了！小然，早上的风很凉，我去拿件衣服给你穿。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乖乖等我。”他叮咛着，转身回楼上病房取泠然的外套。
　　泠然笑呵呵的点头，咬着开得粉嫩的梧桐花朵，完全没听到他的说话。

　　温柔的春风拂面。
　　“等我一出院就去理发！”泠然想。
　　他不知不觉得哼起了那首最喜欢的“真心英雄”。
　　他想：“姚雨就像是我的英雄一样。哎，这什么每次都是他保护我呢？也真想让他试试被我保护的心情。”
　　他这样想着，习惯性的握紧了左拳：“庐山百龙霸！”胸口理所当然一阵激痛。
　　“不行，还无法用力。真该死！只会让人担心！”泠然转动轮椅：“死萧齐，害得我走路也得靠轮椅。不知道以后还能不通踢球……”
　　突然，他止住了行动。
　　远远的，有一对中年夫妇向他的这个方向走来。
　　泠然心中一动：“爸爸妈妈？！”他漂亮的眼里闪着兴奋：“爸爸！妈妈！”
　　他正想迎上去，对方却改变了方向。
　　泠然看见他们走向一座长椅，那里坐着一个长□□亮而苍白的少女“南南！”
　　那女人叫着女儿的名字走过去。
　　“妈妈，爸爸……”
　　泠然的头低了下去。

　　“小然！”姚雨跑过来，手里抱着外套：“你在这里干嘛！叫你别乱跑，害我到处找你！”他将外套披在泠然的肩上：“发什么呆？走，回去啦！你的放风时间已经过了。”说着他推动轮椅。一边唱起了成龙的“真心英雄”。
　　泠然抓住他的手：“姚雨。”
　　“嗯？”姚雨的歌声止住：“我唱跑调了吗？还是你不爱听了？”
　　他低头关切的看泠然。
　　泠然摇头：“不是的。姚雨 ，我还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姚雨指着泠然的额头：“外面风这么凉！感冒了怎么办？医生说……”他现在医嘱背得极好，全托泠然的福。
　　泠然道：“我想打电话。”
　　“咦？”姚雨一愣：“打哪里啊？”他眼睛一亮：“不会吧！难道，你想通啦？”他欣喜的看泠然：“是要打给伯父伯母吗？我去！”
　　“我”泠然固执的抓住他：“我自己去。”
　　“也好。”

　　冷清的病房。
　　姚雨把水和药递过来：“别这样嘛！也许伯伯他们正好都出去不在家。今天又不是周末。小然，来，吃药吧。”他笑嘻嘻道：“别苦瓜脸了，好难看！”
　　泠然勉强笑一下：“姚雨，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也许爸爸妈妈真是不在家。”
　　姚雨看着他：“你是在赶我走吗？”
　　泠然道：“今天可是小清的重要日子，你不去不行。我是很想去，却被禁足。”他递给姚雨一只笔：“呐，我答应送她的礼物。”
　　“什么时候买的啊？好精致的钢笔！那丫头非美死不可！”
　　“我让黎冰帮我挑的。”泠然道：“我待在医院有你这个门神哪里也去不了！对了，我这个月打工的工资还在背包里，帮我还她。”
　　“知道啦。”姚雨道：“那我走罗！不舒服记得要拉铃叫医生！”
　　“嗯。罗嗦！”
　　泠然怔怔的目送姚雨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他别过头。
　　“小雨，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想试着也保护你。不能保护你，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