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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始知相忆由此生 ...

  •   连日无话。却说这日岑县尉正在房中练字,忽报得云骑尉杜老爷携二位公子前来拜访,知是故人来见,便忙整衣正冠,起身行至门口相迎。杜老爷阔步向前,远远望见岑县尉便抱拳拱手笑道“多日不见,岑公近日可好?”岑县尉却也揖礼回道“安好安好,君今日亲临府上,某实未曾想到。”杜慎杜恪二人也躬身唱喏拜见长辈,岑县尉便将三人让至房内叙谈。

      及至奉茶毕,杜老爷便道“我是个粗卤之人,难得岑公不弃与我至交,今日我冒昧前来,竟为了两件事。”岑知夏却也捋须笑道“君今出此言便是见外了,若说公事,你我二人都为朝廷效力,朝廷之事自来都是秉公直言,从未生过间隙;若说私事,以我二人多年交情,有何不能相商?君便但说无妨!”杜老爷拊掌大笑道“岑公高情!我今日之事也为公,也为私,可都让你给说着了!”说着便转身向杜恪取出一卷轴,向案上展开。

      岑县尉定睛一看,却是舆图一卷。杜老爷但见了这舆图,便眉头紧锁,按捺不住说道“元虽起于朔漠,不多时便已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今又全力挥师南下,欲并吞天下!近日我见朝廷邸报,元军又进攻四川,此地却是万万要紧!岑公观此舆图,可知我大宋疆域呈一碗口状,西沿便是四川,乃是我抵御北方蛮族的上游要塞,然而临安至成都路逾两万里,控制起来并非易事。自嘉熙年间蒙军便不停击骚川西各州县,现嘉定,泸州等地频繁易手,战事已呈胶着之态。我欲上呈此攻防舆图,怎料贾丞相独擅国权,每优礼文士而独轻武官,昔年平民百姓都可上呈防卫之策,如今我身为朝廷武官,每每上呈却遭嗤鼻,这叫什么事!我今心焦难耐,岑公乃进士出身,国之栋梁,还望县尉替我上呈此攻防舆图,也是我将士们的一片心!”说着便倒头欲拜。

      岑县尉忙起身阻拦,搀杜老爷之臂道“四川残局,如今收之愈难。昔年四川膏腴之地,每年为朝廷输送田赋商税、茶马酒盐占全国三分之一,如今四川各地几经易手,残破不堪,安抚使亦频繁更替,苛税却未见减少。且贾丞相嫉贤妒能,凡有才能的将领无不排挤陷害,连王守军都被排挤任和州安抚使,军民士气低落,群龙无首。今日之势,非我堡垒不稳固,我将士不敢战,诚乃人心动荡,天不佑我!”说着便心情激愤,不禁滴下泪来。

      杜老爷满腔愤懑,拍桌而起道“难不成我大宋江山真要落入蛮夷之手不成!若非我这两子还未长成,我定要辞官而去,参加四川义兵,亲手焚了那蒙古军的成都外城不可!”说到此处却叹了口气,半天才低声说道“今日第二件事,却是为我这两子,他二人不日便要参加官学选拔考试,县尉也知我乃武学出身,一来家学欠渊,这二子才学并不出众,恐难通过;二来我跟仕宦都没什么交情,恐他二人受排挤,今特来请教岑公,若他二人有幸得入官学,自然最好,若不能,便进本地的书院,依岑公之见,该投拜哪位教师门下,日后出师名门,方能有所建树。”

      岑济廷略沉吟片刻,便道“我国家用人之法,非进士及第者不得美官。入了官学自然是正路,日后科举仕途都受益深远,二位公子还是要尽力考试才行啊!”杜老爷只得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朝廷自来重文抑武,我如今得到这个位子,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我何尝不想我这两子能走科举之路一朝进士及第光耀门楣,怎奈如今上层倾轧,官学难入,我闻得先东坡先生弟子李格,也非进士出身,然官至礼部员外郎,就想着如今若能给二子寻得一有真才实学的名师,日后也能有些指望。”

      岑济廷便拍拍杜老爷的肩膀笑道“君为二子着实费了心思,若说结交仕宦,某却也人脉疏浅,若说真才实学之人,某自来独慕一人。此人便是承奉郎尹昙,字尧瞻,原是太学生,素来博通经籍,气量纯全,本是翰林之才,却因当年贾丞相贬斥了孟珙、高达,尧瞻君召集太学生和百姓请愿,要朝廷重新起用二位将领,触怒了贾丞相,逐出了太学,只给他个八品散官。此君常在书院讲学,若是二位公子拜于他的门下,学问定能长进!”杜老爷却沉思道“此君虽德才兼备,终究是被贬之人,我二子跟着他,岂不要受牵制?”岑济廷道“君子坦荡荡,尧瞻君经明行修,朝堂之上变幻莫测,今日虽被贬斥,然栋梁之才终有一日能得朝廷重用,二子来日方长,何必在奸佞小人之前谄媚。”杜老爷便道“岑公所言极是,若说为了前程便要向小人面前奉承,我也忍不了那口气。便如岑公所言,来日烦请岑公替我二子引荐。”

      却说知夏今日见父亲闲适在家,想着父亲难得清闲,便欲往父亲面前承欢解闷,刚来到门前,却隐隐看见仿佛杜家两公子正垂手站立,杜老爷正与父亲交谈,心生好奇,便侧身站在门边细细听着,一时听得父亲说那尹昙德才出众,不禁心生仰慕,又听得父亲答应三日后将杜家二子引见,心内便有了主意,忙轻手轻脚顺着墙根又溜回了房内,吩咐梅溪留神着杜家人何时告辞。一时梅溪通了消息,知夏便到了父亲上房,缠着父亲只佯装生气道“爹爹偏心!”岑父便微笑着拍拍知夏的面道“爹爹就你一个孩儿,可向谁偏心去呢?”

      知夏噘嘴道“若爹爹不偏心,那才德之人为何不先教孩儿拜他为师,可是孩儿学力疏浅,爹爹怕孩儿失了爹爹的颜面?”岑父听了不禁笑道“女儿家本是母亲教引,如今爹爹偏疼你所以亲自教引,岂还有延师之理?”知夏便撒娇道“那爹爹何妨再偏疼孩儿一些,请那尹先生做孩儿的师傅如何?”岑父更批胡说,知夏便缠着父亲不放,只在耳边央求,一时岑父烦了,只得说道“索性那日便叫你在旁,请那尹先生试你一试,若先生愿意收你,爹爹也便应了。”知夏于是拍手笑道“爹爹既出此言,可不许反悔。”说着便笑着跑了,岑父只得无奈苦笑一番。

      那杜慎杜恪随父亲回至府中,杜老爷便教导二人道“方才岑县尉的话你二人可听清?一朝入了官学,终身受用。可惜你二人成日在家不知珍惜光阴,一个慵懒无度游手好闲,一个耍枪弄棒不读诗书,反把这正经事误了。杜恪也罢了,日后还可以进武学补我的缺,虽说重蹈你爹的老路仕途艰难些,总算能有个出路,那杜慎,终不知你日后以何为生,可怜你爹艰难一生,到头来终究要被你这逆子败了,唉!”杜恪听得父亲训斥,先是惴惴不安,后面听到矛头所指乃是杜慎,不禁暗自庆幸就势斜了杜慎一眼,却见那杜慎依旧目光淡然,只是颔首恭敬,并不反驳半句,心内倒也蹊跷,便顺口回道“爹无需烦恼,我二人再不济二人也是六尺多的汉子,难不成还能饿死,何况大哥乃是一介书生,日后爹还指着大哥光耀门楣呢,此时哪能虑到那里了。”杜慎心知杜恪趁势奚落自己,心内只觉好笑,便也淡淡说道“大人此话教导得是,我身为长子未能替父分忧,实应躬身自省。”杜老爷听了这话,也不答言,只扫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反剪着手转身便去了。

      三日后杜府三人再次来到岑府,刚进了府门,就见岑县尉同一年轻书生迎面而来。杜老爷仔细打量,只见那书生约摸三十上下年纪,身形虽瘦削,但生得晴如点漆面似堆琼,仪表天然磊落,不禁夸赞道“这尧瞻君果然是翰林之才,仪表不凡,眉目间自有一股英豪之气!犬子有幸得名师教引,荣幸之至!”说着便叫二子拜见师傅,尹昙慌忙道“前辈在上,某怎敢越礼。”便忙向杜老爷先行了揖礼,杜慎杜恪二人也拜见了岑县尉,几人便一同行至房中交谈。尹昙虽是一介书生,却素性爽侠,与杜老爷交谈几句越发觉得政见相合,脾气相投,杜老爷心中大畅,十分感激岑县尉的引荐之恩,便笑道“今日何等痛快,不妨拿酒来,我三人痛饮一番!”未及说完尹昙却面露难色,说道“不怕在前辈面前丢丑,却是贱内向来不许某在外饮酒,恕不敢奉陪。”杜老爷与岑县尉便大笑道“君如此豪杰却是惧内,真乃奇闻也。”

      几人正笑着,忽听得门外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尹师傅即来,何不告诉孩儿一声。”岑县尉只回身望去,便见知夏正立于门外,心中暗悔当日答应得匆促,却也只得苦笑着对尹昙说“却是忘了这出,尧瞻君勿怪老朽荒诞,却是小女执拗,听得尧瞻君才华横溢,非要拜君为师,老朽却是头疼。”说着招手唤知夏向尹昙行礼,知夏便笑吟吟地入得门来向尹昙深深地道了万福。尹昙望着这小女子,只见她身着木兰散花纱衣,柔绢曳地长裙,松松挽着惊鹄髻,虽是一脸稚气未脱,仙姿灵窍却呼之欲出,便也笑着起身回礼道“小可见过小娘子。”知夏躬身回道“爹爹以为我学力疏浅,不肯叫我跟着师傅,师傅今日便试我一试,若还尚有可教之处师傅便收了我,若果真如爹爹所言,知夏便死了这念头,定不叫师傅为难。”

      杜老爷听罢捋须哈哈笑道“真乃有其父必有其女,岑县尉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小娘子此番话也是坦坦荡荡,胸有成竹,尧瞻君,可还试什么呢?小娘子竟比犬子强出百倍!”尹昙也笑道“杜公所言甚是,小可若果依小娘子所言,倒是小可的不是了。既蒙小娘子不弃,小□□幸之至。”岑县尉忙道“尧瞻君过谦了,休要纵了孩儿。”说着便唤知夏给尹昙行大礼,尹昙执意不受。

      那杜慎冷眼旁观,心内好笑,却也来了兴致,便轻声与杜恪耳语道“这知夏越发胡闹了,竟也要拜这尹先生为师,难不成日后还要与我二人同门?这却有趣了。”杜恪也笑道“你倒别小看了这小妮子,料你还比她不过呢!真可惜她托身了个女儿,不然倒是个好兄弟。”杜慎不禁想起那日知夏对自己礼数周全却神情淡漠欲言又止,始终似有一道无形的隔阂,怎么也不及在杜恪身边高声谈笑时的爽利自在,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杜恪见他又面色冷冷,便不理他,一时天色将晚,杜老爷便携二人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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