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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根茎总是同一脉(上) ...

  •   这日杜慎正独倚于老桑树下,兀自望着远处出神,苏酝迟慢慢踱步而来,笑道“此处果真是个好地方啊。”说着也低身坐下,顺着杜慎的目光也往那远处望去,笑道“那荼蘼花可早就谢了,不知兄看什么呢?”杜慎淡淡答道“荼蘼花虽谢,终有再开的一日,她开我便赏,她不开我便等,不过偶有失落罢了,却又何妨?”苏酝迟笑道“履霜兄心中大写意,确是轻松洒脱,只愿兄心头似口头一般酣畅。”杜慎却只嘴角轻微一翘,并不答言,苏酝迟停了一会儿方道“那日官学放榜,怎的兄的名字竟不在上头?依履霜兄的才学,那官学考试还不是小菜一碟,却是为何?且不说那功名利禄,就说那太学生的宴集,难道兄也不动心?”杜慎却淡淡笑道“你愿去日日按时点卯,聆听那朱夫子的教诲,你怎的不去?那太平楼的官妓,可是你先看上的。”苏酝迟听了,却也哑口无言,两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却好,那岑县尉引荐的尹师傅,确有些来历,他精神自由,人品超逸,我和二哥已拜了他为师,他在本地书院讲学,我等不日便要入书院研读。”“有如此高人,可否容我一见?”“这有何难,哪日尹师傅讲学,你就来同领便是。”苏酝迟听了,便心满意足地闭目养神道“此等日子才是惬意。”“还有更惬意的呢,那岑府小娘子,也拜了尹师傅为师,日后我二人也算同门了。”苏酝迟听了,一时来了精神,笑指杜慎道“我可知道了,什么朱夫子点卯,不过是那烟云障法罢了。”杜慎也不答言,只一侧身佯装睡了。

      此时知夏却带了梅溪正在心泊处玩耍,心泊道“怎的今日慕雅姐姐未得同来?”知夏心知慕雅那日赌咒发狠,不愿言明,只得道“慕雅姐姐近日身子略有些不爽快,所以没来。”心泊略有失望“我还想着慕雅姐姐帮我看看这新兑的胭脂膏子颜色正不正呢。”知夏便伸头看了看心泊手中的白玉盒子,笑道“姐姐每日可觉寂寞?”心泊却诧异道“何出此言,我日日都忙得没功夫呢,妹妹来了我同妹妹一处说笑,妹妹没来我便熏香,画花样,绣香囊,有时竟忙不过来呢,何谈寂寞?”知夏听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笑道“我前日拜了尹师傅为师,姐姐可愿陪我一道听师傅讲学?”心泊不解道“讲学?书院讲学可是男人的事,妹妹还未出阁,怎好抛头露面。”知夏笑道“讲学之时只关乎学问,何谈男女。姐姐若不陪我,妹妹可就寂寞了。”心泊也便笑道“讲学之时既只关乎学问,又何谈寂寞?”知夏顿时哑口,心泊方觉言语重了,便笑道“我是为了妹妹好,妹妹若真怕寂寞,便时常来陪姐姐如何?妹妹若觉不自在,下次便带慕雅姐姐来,观赏我二人之舞何如?”知夏只得勉强笑着应了。

      一时回府,知夏暗自思度,心泊姐姐既不愿相陪,讲学时众人中唯我独一女子,确是甚为扎眼,却该如何是好呢?罢了,索性也装成男子,便没人看了。如此想着便欲唤梅溪,又转念一想,梅溪素来行事谨慎,若她知道一定又批胡闹,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于是蹑手蹑脚来至外间,见慕雅正在做针线,便笑道“姐姐如今可得空么?我有一件事想劳烦姐姐。”慕雅抬头见是知夏,忙起身笑道“小娘子为何如此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知夏听了便伏在慕雅耳边嘀咕了一阵,慕雅听罢笑道,“小娘子怎么想来?便是大大方方地去,料人也不敢怎样。”知夏却支吾道“倘若人都盯着我看,我脸皮儿也还薄呢。”慕雅便道“既如此,我便为小娘子走这一遭,不过成与不成,我说了可不算。”知夏喜道“定能成定能成,姐姐只要愿意替我走这一遭,就已然成了。只是一件,千万莫让梅溪丫头知道。”慕雅也不答言,只笑了笑便出去了。

      等了半日知夏正不耐烦呢,忽见慕雅拎了个小包袱进来,知夏忙冲过去低声问道,“得了么?”慕雅也不回答,只笑着略略颔首,知夏顿时大喜。至晚膳时王氏见了知夏的服饰妆容,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禁颔首微笑,向兰淇轻声道“这慕雅丫头品位不俗,说是她方氏调教出来的,我怎么也不信,想是她老爷外头得的吧,为了绷这脸面,竟就这么着给人了,她既凡事拿大,我也不用那虚礼客气。”兰淇也笑道“这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正说着就见慕雅进来伺候,王氏冷眼看着,只觉知夏不似平日同梅溪亲昵,反而与慕雅常有目光接触,似有依赖之意,便不言语,只静静看着慕雅身上那湘妃色襦衫。兰淇见王氏目光柔和,神情凝滞,不似方才畅快,知是心有所思,便轻声在王氏耳畔道“夫人是否又想起菊影姐姐了。”

      王氏听了,半日才道“当日知夏也是对菊影这般亲热依赖,可惜菊影如今去了已快十年了。”说着便眼眶湿润。兰淇道“这慕雅丫头刚进府时,也着实吓了我一跳,她那眉眼身形,竟同菊影姐姐一模一样。老天垂怜,把菊影姐姐还给小娘子,夫人应当欣慰才是。”王氏便淡淡笑道“菊影如若活到今日,也是快奔三十的人,怎得慕雅丫头一般青春,不过她去的时候,也不过慕雅如今这个年纪。”说着又哽咽了。兰淇忙道“我打量这慕雅丫头,却也一心一意服侍小娘子,夫人不见近日小娘子的妆容衣饰越发亮丽了?”王氏便拭泪笑道“是呢,刚才不就说到这里。知夏幼时菊影也是把她打扮得粉妆玉琢,如今,真像是菊影又回来了。”兰淇也笑道“正是,小娘子如今这妆饰同慕雅丫头一处,越发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话刚一出口却自觉失言,忙掩住口。王氏却也幽幽说道“知夏如今,却是长大了不少,菊影若能看见,也知我的一片心意。”

      晚间知夏便早早叫人备轿,王氏只当是去心泊处,也未多问,知夏一夜喜不自禁,竟致久久不能入眠。翌日清晨匆匆忙忙梳洗完毕便要出门,梅溪正要起身相随知夏却摆手道“今日不用你。”说着便招手,慕雅忙提着那小包袱随知夏急匆匆走了,及至穿堂,碰巧却撞上兰淇,兰淇见她二人如此形状笑道“小娘子可仔细那脚底下,才吃了饭可慢着些,慕雅丫头时常提点着。”知夏也顾不上搭理。刚跨出门槛,便见杜慎杜恪还有那苏酝迟都骑着驴在门外久候,他三人俱是一样装束,头戴东坡巾,身着浅褐裥衫。知夏欢喜异常,笑道“可喜你们竟都愿助我!”说着便携着慕雅意欲上轿。杜恪却笑道“这位公子怎的出门还要乘轿?”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哈哈笑了,杜慎笑道“却勿再为难她,今日已是破格了。”苏酝迟也笑道“不知我三人这障眼法可有用,公子还是先换了衣服再说。”知夏脸红红的,一把拽住慕雅便上轿,杜恪却又笑道“也未曾见公子出门还要带丫头的。”慕雅也捂嘴笑道“杜公子说得甚是,一会儿我就在轿内候着,我家娘子就麻烦各位多多照顾了。”便扶着知夏上轿。苏酝迟看她二人上轿,扬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不多时轿辇到了那人声嘈杂之所,知夏便欲伸头往外看,慕雅却笑道“小娘子别性急,这头上可还没收拾呢。”知夏忙回身端坐,笑道“姐姐可快着点,我却等不及了。”慕雅笑道“如此打扮,倒真像个男子了,这二公子的衣服却也合身。你二人都是那促狭鬼儿,那日我一说,他就忙命小厮去找了这衣服来,还说要大公子也这等衣着,没成想今日那苏公子也如此,更是有趣了。”知夏喜得搓手道“幸而心泊姐姐未同我一处,否则哪得今日之趣。”刚收拾停当,便闻杜恪呼唤,知夏忙钻出轿外,只见他三人正立于一精巧院落前,匾额上书“延泽书院”四个大字,便转身笑对三人道“好个所在!尹师傅就在此处讲学?此地佳木葱茏,环境雅致,确是谈经论道的好地方。”杜恪笑说“我这衣服于你的身量到合,不过看着终究不是我们一党的人,看你那手脚纤细,穿着男装反更显了。”杜慎也瞅着知夏发笑,苏酝迟便道“已是来了,索性作罢,今日人多,就跟着我三人一处,料也无人注意。”说着四人便进了院子。

      一入院落,知夏才瞠目结舌,原来今日人众颇多,众人皆席地而坐,来者不仅有本院生徒,还有别院弟子,更有那农工商贾,甚至樵夫、陶匠均在其列。天气炎热,那树荫遮盖不到之处却是酷热难耐,汗气熏蒸,知夏便觉不快,不禁捂鼻掩口,又欲捋衣挽袖,杜慎见状,忙将一柄西川折扇递与知夏悄声道“这文人雅士可不兴挽袖。”知夏只得吐了吐舌头放下袖子,忙接过扇子,一面扇一面环视四周低声问道“书院讲学怎的还有这些人?”杜慎笑道“依尹师傅的为人,他的讲学自然不存那身份门第限制,只求百家争鸣,更能宣传教化。”知夏点头道“师傅果真光风霁月,确要如此,这儒经意蕴才能教化众生,而非纸上谈兵。”正说着碰巧有人来与苏酝迟攀谈,却与知夏的目光撞个正着。那人只一眼便盯着知夏看个不住,知夏忙侧身颔首,不住地打扇遮脸,那人却笑对苏酝迟道“存春兄近来好艳福啊,怎的连宣德郎府的舞伎也敢拐带,就不怕令尊知道?”苏酝迟一头雾水,也打哈哈道“兄可说笑了,似这等艳事连兄都未曾经验,何况我哉?”那人笑道“存春兄又来打太极了,这小娘子虽着道袍,却更显纤细妩媚,瞒得了那起樵夫瞒得过我?不过我可提醒你,这舞伎可是宣德郎心头上的,我说那日去宣德郎府上未见这舞伎歌舞,原来是被兄拐带了出来,兄可当心你家老夫子的家法。”

      知夏何曾经历过这些,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杜慎忙侧身向前,将知夏藏于身后,也向那人低声说道“此人是个女子不假,却也是身份尊贵之人,并不是兄所谓什么舞伎,况且书院乃人文渊薮,众人俱是来听讲的,何必提此等事污了书院清净。”那人却冷笑道”尊贵?有何尊贵,就算跟了你这七品武官的庶子,舞伎也能变尊贵了?”杜恪一时忍不住便拽那人领口举拳欲打,苏酝迟忙上前分开,怎料杜恪一时气盛早已拽了个死死的,哪里中用!那杜恪只一拳便打得那人口鼻出血,那人高声叫嚷起来,众人忙上来分解,与那人一党之人却也冲上来要打杜恪。那围观人众虽多,可那仕宦子弟知他几人身份,唯恐惹祸上身,都不敢相劝,只在一旁拿些不疼不痒的软话和好;那起农工樵匠,不明就里,也都不敢冒撞,只在外围观望,因此这几人一时竟闹了个不可开交。

      知夏挤在人堆之中,她身量又小,只得被众人拥挤推搡,险些透不过气来。杜恪三人却被那人一党之人团团围住,竟无暇顾及她。正闹着却见书院管事诸人急匆匆跑来将人群驱散,尹昙方从房内走出,厉声说道“书院乃教化之所,何人在此寻衅滋事?”杜恪见了尹昙,忙拨开人群,向尹昙抱拳推手道“师傅明鉴,有人拿话刺我们几个,故意挑事,师傅不信便问众人,要不是在这书院内,我定揍得他开那酱油铺!”那尹昙也不是未经验过的,便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今日众人原是来听讲的,休要坏了我书院门风,你也收收戾气,此事暂且放下不提。”杜恪先是满眼惊异,随即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顺手一把拉着知夏头也不回地道“走,受这鸟气还待这儿作甚!”知夏此时惊魂未定,被杜恪拉着更是不知所措,口中却也未敢置辞,一面不住回头望尹昙,一面怯怯地拿眼找慎苏二人,杜慎好容易挤出人群,见状只得匆匆向尹昙行礼毕,便也拉着苏酝迟忙跟了他二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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