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浅爱，覆手深情》甘棠芾斐

4、第 4 章

　　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掏出墨镜戴着，便又能泰然处在街头那无遮无挡的路牌下，也没打伞也没擦防晒霜，管他呢，我这个唯心主义者只要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清凉，哪管每个毛孔都暴露在强烈的紫外线中。过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汗涔涔的，我抬手看表，这李佩，说好了在百货公司门口等，怎么还不来，我一边抖着腿，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橱窗内又贵又丑的本季新款，咦？这橱窗中被扯得变形的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我转头一看，正是李佩，她一手递给我一盒已经不怎么冰的冰镇的柠檬汁，一边气呼呼地说道“你这人缺心眼儿啊，我都在另一边门口等了你二十分钟了！”呃，还真忘了这百货公司原来有两道门，“你怎么这么爱神游啊？”我搔了搔头皮，忙笑着拽李佩胳膊道“走吧，先吹会儿空调去。”

　　“浅浅，最近过得还好么？”李佩一边看衣服一边问，“还好，工作蛮顺利的，我老妈又介绍了一男的给我，还行。”“是么？有感觉了？”我叹口气“现在还是轻易能有感觉的年龄么？表象都是假的，特别是怀着这种目的认识的人，只会给你看好的一面。”“浅浅——”李佩沉重地说“虽然我们都不是小女孩了，但是你也不能末梢神经这么麻木，你这是在故意屏蔽你的内啡肽，长期下去会导致抑郁症的。”我一下乐了“行啦我的化学家大小姐，再说下去你都快用嘴把我给解剖了。”李佩却一本正经说道“当初你那么感性，还给我上恋爱辅导课，现在又这么冷漠，浅浅，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我故意满不在乎地哈哈笑两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老妈，李佩，一个个看着我都是悲天悯人的，唯恐我不开心唯恐我走不出来，可是她们越是这样，我却越是觉得自己真的好可怜好可悲，有时候我自己也很讨厌自己，但是又沉溺于她们这种疼惜。 “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把它视为一种快乐，以便自己好过一些。” 王小波这样说过。

　　还是上班的时候开心，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没有人特别在乎我的情绪，注意力都集中在手头的活儿上，每天工作18个小时的时候，别说这些鸡肋，连自家爹妈都忘了。还有形形色色的奇葩调节气氛，特别是那个于琥。想到这儿我就特别开心，随即就笑着对李佩说“要不晚上我叫朋友出来吃饭吧，你不知道，那人是个gay，特邪门儿，你还没见过活的gay吧。”李佩瞟了我一眼“你们这些人啊，拿人家的性取向来取笑，真的很不厚道，你不知道吗？很多同性恋都是造物弄人，大自然开的玩笑，天生大脑结构就跟正常人不同，人家在这个主流意识强权的社会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不然你又该拿嘴把人给解剖了。总之呢就是很好玩儿一朋友，认识认识不挺好么？”李佩这才笑着哄我说“你说好就好。”我俩又在商场里逛了逛，李佩看上一款橘色的唇膏，非说适合我，我一看那个颜色，避之不及啊亲，我平时都是大地色系的惯了，很被李佩鄙视了一番，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摁在椅子上非要彩妆师给我试。

　　到饭点儿了，我给于琥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见面。这小子倒也准时，我跟李佩正坐在水吧喝水，老远就看见一挑染着紫色头发，戴着绿头苍蝇似的大墨镜，檀木手链，穿着紧身牛仔裤，背着扁扁帆布包，瘦长身子的人走进来，我悄悄凑近对李佩说“就是这个人。”李佩看了两秒钟，正色说“从典型表面特征来分析是gay的可能性倒很大。”我以今天晚上埋单为代价打赌于琥的脸上打了粉，李佩非说没有，这时于琥似乎没发现我们，四下里张望，我赶忙半站半坐招手叫他“这里这里。”

　　于琥看见我，便摘下大号墨镜冲我笑了笑，李佩却忽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喃喃自语道“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连忙拉着于琥过来，介绍说“这是我大学同学兼闺蜜李佩，这是我一特靠谱的同事兼好姐们儿于琥。”听见“姐们儿”两个字于琥又不高兴了，像平常一样白了我一眼，李佩半张着嘴，迟疑道“于琥？你是——”我以为他们俩认识，还没来得及问，却又听李佩释怀地笑着说“啊没事没事，认错了。”嘿嘿，没想到于琥还长了一张大众脸，还好意思说我路人呢。哼！李佩又笑着说“走，咱们从旁边公园穿过去，去常去那家韩国烤肉店吃烧烤。”

　　走到公园里面，便看见每个公园里都有的卡拉OK摊儿，一块钱一首，却总有人点唱李玉刚的“贵妃醉酒”，听到副歌部分尿都快给我吓出来了，我看着于琥，计上心来，搡着他说“哎哎，你也去唱一首，让他们听听正宗的什么味儿。”于琥奇怪地看着我，似乎带点儿委屈地说“我又不会唱戏。”我便学着李佩的样子说“你男性荷尔蒙肯定分泌得要少点儿啊，不然你平时声音怎么那么柔细的，就去唱一首吧，也给他们开开眼！”李佩也忽然一改之前我拿gay取笑时的义正词严，也拍着手附和“唱一个唱一个！”于琥被我们俩2B缠得没法，只好走到摊儿跟前，拿起话筒就唱：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影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我顿时有点儿后悔，听着于琥那本来就柔声细气的声音还扯着假声，我那牙床内的牙齿酸得，就像那被剥开的石榴籽，轻轻剔一剔就会掉一大片，李佩也是半眯着眼，撇撇嘴，一副很忍耐的样子。于琥却愣是活生生唱完整首歌才停，他肯定跟我们赌气呢。我忽然觉得我有点儿不厚道，明明是我把人叫出来的，现在又合伙欺负人家好性儿，就拉着于琥涎着脸赔笑道“嘿嘿小琥珀饿了吧，咱们还是快去吃饭吧。”

　　于琥哼了一声，从他表情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才略略放了心，没成想却忽然听见一冷冷的声音说道“长得丑还画什么彩妆，看着跟凤姐似的。”我擦！这货居然趁机报复，我转身就给了他一记爆栗子，“不服气是不是？信不信姐待会儿就去把那个唇膏买下来，姐天天画天天画，看死你！”李佩在一旁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捂着嘴说“浅浅你原来还这么女王范儿啊，亏得我认识你这么久都还没看出来。”我揪着于琥的耳朵说道“这个啊，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琥照例不反驳第二句，只一闪远远躲到一边儿去，我赶紧把他叫过来，三人继续往那烤肉店走去。

　　就这样，一起喝水聊天，一起吃饭逛街，我和李佩的二人组合慢慢加入了于琥这个好姐们儿，他似乎也全不在意总是和我们两个女生厮混在一起。于琥和李佩之间虽然没有和我在一起那么随便，也还能聊到一块儿，李佩从不像我爱拿于琥是gay这件事开玩笑，于琥对她可能比对我更添了一份敬重。

　　这周一上午的例会，安龙头照例总结了上周的工作，还特别把我和于琥这组夸赞了一遍，说我们关键点抓得准，出活儿快，我有点儿得意地嘿嘿笑了，还回头看了一眼于琥，这厮却一点儿不跟我会意一笑，反而面无表情，就好像安龙头表扬的不是他，而是送盒饭的小弟，拖地板的大妈等等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一样。我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又听到安龙头说要把新进的实习生分一个给我们组，我顿时悻悻然，这领导的话果然不能信，主题都不在前半段，都在后半段“但是”以后。进就进吧，反正不进也会给我们加活儿，谁也甭想占谁便宜，你还能比领导算得精？

　　说起这安龙头，本名安晋咏，是我们这个栏目的负责人，这厮成天喜欢穿一件蓝布似的工作服，还戴着一顶瓜皮帽，看着怎么看怎么像物业派来修水表的，他又姓安，我们就私下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安龙头”，其实这名字是我起的，但是我从来都死不承认，所以每次大家谈论起来仍归功于群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