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恍若初吻 ...
-
晌午时分，御花园里浓荫蔽日，空无一人。嘉敏在画堂里临摹字画，热浪滚滚袭来，不一会便困了。画堂一侧有个偏房，她推门走进去，打算睡一会再回惠仪殿。
雪白弹墨的被衾丝滑柔软，外头的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嘉敏困意袭来，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门口一声响动，恍惚是偏房的紫铜搭锁被打了开。
这间画堂偏房，只有李煜和嘉敏两个人有钥匙，此时房门开处，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轻缓走来，嘉敏就知道，是他来了。淡淡的松烟墨香由远及近，嘉敏忽然很想知道，他见自己睡着了会做什么，于是继续闭着眼睛佯装熟睡。
李煜步履轻缓地走到床边，只见眼前人儿睡得正酣，乌黑长发散落枕边，发丝下露出茜纱轻薄单衣，隐隐透着体香，他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笑意。
犹记得，上次见到她这样美丽的睡颜还是大半年前的除夕，那一夜他发现嘉敏戴的金雀钗竟然是一柄暗器，心都凉了半截。然而这大半年过去了，那钗子，他再也没见她戴过，不知是不是已卸下对自己的戒备之心？
天气炎热，嘉敏额上渗出了细微汗珠。李煜于是在她身旁坐下，打开竹扇给她扇起风来。凉风习习，她额上的碎发也随之轻轻舞动，李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从没见过这样神态的嘉敏，睡颜里犹带三分慵懒、三分妩媚、三分沉静，还有一份韵味，说不清也道不明，他一时情意缱绻，由不得思考便俯下身来，在她额上印上轻柔一吻。
温润的薄唇蜻蜓点水般落在她额上，似一股清泉，瞬间冲淡了夏日的潮热，嘉敏不自觉地一颤，睁开眼帘。
四目相对，他英俊的面庞贴得离自己这样近，带着点点墨香的气息似要把自己淹没……嘉敏被他柔情似水的眼神迫得不能呼吸，空气似刹那间凝固，尴尬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之间。
“咳！”李煜略略起身，收起扇子。默了片刻，一转头见嘉敏仍双目圆睁，丝毫不似刚睡醒的样子，才忽地明白过来，没好气笑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故意装睡？好呀，你居然敢骗朕，看朕不治你个欺君之罪！”
“从嘉哥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呢！”嘉敏回过神坐起身来，嗔道，“明明是你非礼人家，还好意思来取笑我！”
“非礼？你可真是第一个敢把‘非礼’这两个字安在朕头上的！”李煜打开竹扇，摇了摇头，“看来，真的是朕把你宠坏了！”
“好了不说我了，这么大热的天，从嘉哥来画堂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嘉敏有意把话题岔开。
“咦，你怎么知道朕有烦心的事？”李煜微微讶异。
“从嘉哥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画堂写字散心，嘉敏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朕这点心思都被你瞧去了！”李煜收了扇子，正色道，“说起来，确实是有件闹心的事，如今江南久旱不雨，眼看都要重阳了，还一场雨都没下过，怕是很多百姓都要颗粒无收啊！”
“这……”嘉敏垂眸思索了片刻，忽然仰起头来说，“嘉敏听说西郊清凉山上有个清凉寺，做法事很灵的，从嘉哥不如前去请住持祈雨试试？历朝君王，不经常有祈雨灵验的先例吗？”
“清凉寺？这朕知道。父王与祖父也常去那祭祀拜佛，早前祖父还封了清凉寺为皇家大道场，只是这些年朕疏于佛事，已经很久未去了！”
“所以嘛，从嘉哥不如前去试试，说不定真的可以感动上天祈雨成功呢！”嘉敏忽闪着潋滟大眼看着他道，“而且啊，听说重阳的时候清凉山上漫山枫叶都红了，很是好看呢！嘉敏……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李煜低下头看着她，忽然扬眉笑道，“好啊，原来是你想出去玩儿！还搬出这么一大套礼教来说服朕，真是拿你没辙了！”
这天夜晚，惠仪殿里灯火阑珊，嘉敏叫来柳氏共用晚膳，二人一聊便聊到掌灯时分。
近年来，李煜重用新人，锁国排外，以致于宋国想派暗探使臣来南唐变得非常困难。所以数天前赵匡胤派柳氏给嘉敏传话过来，让她暗中向李煜举荐清凉寺的住持，法号小长老。此人机智过人，而且对赵匡胤忠心不二，若是能通过他说服李煜重新大兴佛教，招揽人才，宋国想暗中往南唐派暗探就容易得多了。
嘉敏把李煜即将去清凉寺祈雨的消息告诉了柳氏，嘱咐她知会小长老，让他早作安排。柳氏走后，嘉敏独倚窗栏望着庭外浮动的月影，忽然觉得好累！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想要却要不到，而是明明唾手可得，却要亲自把它摧毁！
“最后一次，”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等办完了这次的差事，她要做回她自己，不是细作、也不是别人的影子，只是她嘉敏自己！
一个月后……
晨风阵阵、马蹄声声，浩浩荡荡的銮驾车队驶离王宫，一路明黄车驾迤逦如长龙。约莫晌午时分，车队便抵达了素有“金陵第一奇秀山”之美称的清凉山。
下得车来，顿觉花香鼻，仰头望去，漫山红枫似火、桂馥兰香，真是好一派飒爽秋景！为表祭祀诚意，国主与随行仪仗并不乘轿，而是从山脚处拾阶而上。嘉敏走在他身旁，看着周身铺天盖地的红叶，忽然觉得一切烦恼都抛诸九霄云外了。
“喜欢这里的景致吗？”李煜侧头问她。
“喜欢！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红叶，让人觉得像是身在梦里呢！”
“金陵名山甚多，若你喜欢，朕以后一定常常带你出来！”
行至山腰处，石阶渐行陡峭，不一会嘉敏额上已渗出汗珠。李煜停下脚步，接过余叁呈上来的手帕递给她，问，“要不要歇一会？”
“不用了，都已经看得到山顶了呢！”嘉敏擦了擦汗，一抬头见李煜额上也是热汗滚滚，笑道，“你看你，额上也是汗！”说着便折好手帕抬起手来。
李煜以为嘉敏要给他擦汗，笑着俯身朝她偏过头来。却不料嘉敏将手帕递给一旁的余叁，含笑嗔道，“余叁，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出了汗也不给擦擦，回头受了风寒怎么办！”李煜与余叁一愣，旋即笑出声来，李煜作势要打她，嘉敏吃吃笑着躲了开。
一路说说笑笑，一行人不知不觉便到了山顶。云雾缭绕中，一座气势恢宏的朱红寺院庄严地立在眼前。寺前已有百余名身着绯色袈裟的僧人在此恭候，见了圣驾，众僧侣俯身叩拜，行礼如仪。
“众僧请起！”李煜走上前，亲自扶起前面的住持道，“长老虔心行善，为南唐造福，辛苦你了！”这位住持便是小长老，笑起来形似弥勒活佛，他对李煜深鞠了一躬，笑道，“普度众生，是贫僧的本分；正如国主来此为百姓祈雨，是因为关心社稷是身为国君的本分。人之一世，本该尽其所能，贫僧并不道辛苦！”
李煜听罢朗声笑道，“长老字字珠玑，果不是凡人！没想到继法眼禅师圆寂后，清凉寺又出了个高人啊！”
“国主过誉了。”小长老捻着念珠颔首道，“法眼禅师圆寂后，贫僧便继了这清凉寺的衣钵，若有治寺不周之处，还望国主指正。”
说罢一行人向寺里面走去，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晕红的余晖洒落庭院和禅房，空气中飘着香火与花木的清香，李煜不禁想起一句唐诗，顺口吟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嘉敏在一旁顺口接道，“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李煜回头，与她相视一笑。
又走了片刻，一行人穿过佛堂宝殿，来到了庙宇后院的木屋行馆。此时正值黄昏，寺院僧人们正在烧火做饭，炊烟袅袅。余叁上前问道，“国主，时辰已晚，要不先用过晚膳，明日再查点祭祀之物？”
李煜回头看了看嘉敏，见她一脸倦色，便道，“也好，你先带郡主去行馆歇息，我与小长老说几句话，随后便来。”
嘉敏对李煜报之一笑，转身临走之时，回头看了小长老一眼，小长老捻着佛珠，也朝她会意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恍若初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