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之泪为谁弹》楚之茵

18、真相大白

　　山里面霜重气凉，才刚到掌灯时分就已寒气迫人，嘉敏披了件单衣，坐到窗栏边等李煜回来。
　　余叁提了膳盒进来道，“郡主，要不您先吃吧，国主与小长老谈事情，怕是一时半会还不回来！”
　　“没关系，再等等！”嘉敏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一阵清咳声，她俯身望去，见李煜正站在楼下，对她微笑示意。淡淡月光洒落他周身，说不出的清俊雅致。“快上来吧！”嘉敏也朝他笑笑，转身去开门。

　　“怎么还没吃饭？在等朕吗？”李煜走进来，半是歉疚半是满足地笑道。
　　“是啊，反正，我也不饿。”嘉敏嗔道。
　　“狡辩！”李煜微扬英眉，“今天走了这么多路，怎么会不饿！”
　　此时余叁已摆好了饭菜在桌上，李煜平日里吃惯了宫中珍馐，忽看到这些清斋淡饭，倒觉得很是新鲜，胃口十足。
　　“来，先喝碗汤！”李煜拉嘉敏坐下，把余叁方才盛好的清斋汤递给她，“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他笑着看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嘉敏不禁问，“从嘉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庆的事情吗？”

　　“是啊！”李煜道，“幸得你劝我来这一趟，原来这清凉寺的小长老，不仅慈悲为怀，而且还学贯古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今天听他一席话，朕真是受益匪浅！朕打算，等办完这次祈雨的事，就带他一同回宫。”
　　嘉敏刚喝下一口汤，听到他这番话，差点没噎着！“小心点！”李煜拍着她后背道，“看你喝得这么急，就说你是饿了，还不承认！”
　　“的确是饿了！”嘉敏对他微微一笑，掩饰住内心的矛盾。她没想到，这小长老竟是如此神通之人，国主向来用人谨慎，没想到这才一会功夫就被他说动了。
　　“既然饿了，那就多吃一点！”李煜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舀了一大勺青豆放到她碗里。
　　“嗯，谢谢从嘉哥！”嘉敏埋下头，默默吃着饭菜。一抬头，却见李煜微笑看着自己，不禁问，“从嘉哥怎么不吃呀？不饿吗？”
　　“朕喜欢看着你吃！”李煜半是满足地靠到椅枕上。
　　“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嘉敏夹了一串青菜放到他碗里，嗔道，“快吃饭！”

　　“昔日楚王爱细腰，宫中美人便争相节食，甚至饿死，而朕可就不一样，”李煜自顾自说道，“朕喜欢的女人，最好是像杨贵妃那样丰满，不然，朕看着会心疼！”
　　“又来说什么浑话了！”嘉敏放下筷子，“杨贵妃媚惑君主，扰乱朝纲，我才不要跟她一样！”
　　“好好好，算朕说错话了！”李煜没想到嘉敏对“杨贵妃”这三个字这样敏感，正要劝她，窗外忽响起僧人撞击暮鼓的钟声，钟声十八下，声声深沉绵长、扣人心弦，似要洗去凡人六根尘埃。李煜与嘉敏也不自觉地静了下来，凝神静听着阵阵钟响。
　　肃穆的气氛伴着钟声蔓延开来，李煜不自觉地起身，垂手走到窗前，良久，他忽然望着庭外静谧的月色道，“嘉敏，如果我南唐能一直这么祥和太平，该有多好！”
　　嘉敏闻声一窒，望着他无限落寞的背影，心底似有难以言说的酸楚与愧疚蔓延开来……

　　翌日，清凉寺大肆布置，香火绵延，宫廷仪仗用八抬大轿抬着祭祀之物，簇拥国主亲自往神坛祈雨。
　　李煜虔诚地上了金柱大香，依礼叩拜神灵。小长老则在一旁领着众僧盘膝而坐，诵念佛经。众僧闭目凝眉，或敲木鱼、或捻佛珠，口中振振有词。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候在一旁的仪仗宫人们不禁欢呼起来，“要下雨了！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小长老屏息不动，继续念着佛经。又过了一会，突然闪电雷鸣，天色渐渐转黑，不一会豆大的雨珠便刷拉拉地落将下来，许久不见下雨的金陵，终于迎来了一场清凉的甘霖！

　　“下雨啦！真的下雨啦！”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欢呼雀跃，甚至忘了打伞。“真是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宫人们忘了礼数，竟相互拥抱起来，清凉的大雨落在每个人身上，一阵畅快！
　　小长老撑了一把油纸伞，含笑自若地走到李煜身边道，“国主，贫僧昨日就跟您说过，不出今日晌午，一定会天降甘霖！这下，您总信了吧！”
　　李煜望着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一时也目瞪口呆。失神伫了片刻，他缓缓回过头来对小长老道，“圣僧，看来您跟朕提起的重兴佛教、广招僧人一事，朕确实该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两日有余。不久天逐渐转晴，经过大雨润色的山林，愈发显得鸟语花香、秋色宜人。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的清爽，李煜于是叫了嘉敏一起去寺外山林散步。二人沿石阶拾级而下，满地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窸窣的碎响。因为在宫外不必顾忌太多讲究，李煜也没带多的侍从，只有余叁与蚕鹃两人远远地在后边跟着。
　　走了一会，李煜看着漫山秋色，忽叹了口气道，“嘉敏，你知道吗？年少时，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国主，承担起这江山社稷的重任。那时朕只想超脱尘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隐士，终日与青山绿水为伴。”
　　“朕就这样一直沉醉在这样的梦里，直到兄长突然暴毙，继而父王辞世，这南唐社稷的重担就突然落在了我肩上。戴上皇冠的一刹那，朕才如梦初醒，这副重担是那么沉，幼时的梦——终究是回不去了！”
　　忽然听他说起年少的往事，嘉敏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该怎样劝慰他才好。默了片刻，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丝安慰。
　　“没事，朕只是触景伤怀，多说了两句罢了。”李煜转头对她笑笑，“想来上天待朕还是极为仁厚的，在朕最失落的时候派了你来到朕身边。”
　　嘉敏牵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心中一时百折千迥，只好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两人就这样携着手又走了一段路，不时有火红的枫叶打着转儿飘落下来，让人恍觉身在世外。

　　偏在这时，嘉敏忽然脚底跐溜一滑，似踩到了青苔，差点栽倒。李煜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扶住了她。等直起身来，她脚踝却发烧似的生疼，几乎站不起来。
　　“糟糕，必是崴了脚踝。”李煜俯身轻轻揉了揉她脚踝，嘉敏疼得叫出声来。
　　“我们还是赶紧回清凉寺吧！来，朕背你！”李煜转过身，示意嘉敏伏上来。
　　“这……”嘉敏呆在原地，略有迟疑。这时余叁与蚕鹃也急急地赶了过来，“陛下，要不让奴才来背郡主吧！”余叁说。
　　“你这么瘦，万一把郡主摔了可怎么办！”李煜瞪他，余叁忙闭了口。
　　“还愣着干嘛？脚不疼啊！”李煜回头对嘉敏道。
　　“哦。”嘉敏抿了抿唇，终于把心一横，伏上他□□的后背。

　　漫山红叶似火、桂花飘香，万金之躯的国主放下身段，背着他心上的人儿，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踩得无比小心。
　　嘉敏头挨着他耳侧，能清楚地听到他气喘的呼吸，心底一时百感交集。
　　“从嘉哥，你歇一会好不好？你喘成这样……我……我担心！”嘉敏声音微微发颤。
　　“嘉敏，你是在心疼朕吗？朕没有听错是吗？你在关心朕？心疼朕？”李煜忽然孩子气地笑起来，“嘉敏，这一刻朕等了好久，你知道吗？朕实在太开心了！”
　　嘉敏一时哽咽，眼眶不自觉地泛出泪来。
　　“嘉敏，那天看到你戴的金雀釵……那么锋利，简直刺透了朕的心！从那天起，朕就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对朕卸下心防。”

　　金雀釵？九重哥送给自己防身的珠花流苏金雀釵？嘉敏心头一沉。依稀记得那支金雀釵自己只在去年除夕夜戴过一次，而除夕夜那晚……小宝子说国主守了自己一夜，想必是自己睡着时钗子掉下来被他发现的。再联想到第二天他送给自己的词、他在柔仪殿哀伤地弹奏琵琶……嘉敏恍惚明白了一切！
　　“娥皇走后，朕以为弱水三千，再无一瓢属于朕的心了。没想到，当见到你的那一刻，朕的心重又活了过来。朕也曾以为，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然而直到除夕那晚被你刺透了心，朕几乎肝肠寸断，朕才恍然明白，朕已深深地爱上你，无法自拔！”
　　原来，原来新年那天看到的只是一场误会！原来，原来他早已抛开过往，把她当做“赵嘉敏”来爱，而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只是别人的影子……

　　嘉敏忽觉从头翻悔，不知是喜是愧，是悲是悔……眼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汹涌而出！她死死地咬着自己双唇，不想让从嘉哥听到自己哭出声来。
　　李煜发觉嘉敏颤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背得让她不舒服，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只是禁了一阵风，打了个寒颤。”嘉敏极力地放平语调，双手紧紧环着李煜脖子。
　　“冷的话就抱紧朕，只剩一小段路了，朕走快一些，应该马上就到！”李煜加快脚步，气喘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