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雨泠檐

20、第20章

　　杜氏退婚的事情，苏池还不知道，但是此时听来却也不觉得惊讶。如今突然出了事，京城不知谁主，谁也不敢肯定这几波小风浪过后，蒋家还有翻身的机会。退婚是早晚的事。

　　“苏姑娘倘若不答应，我们一家上下也没有活路了。我……我就不如撞死在这儿，也好过将来一身冤罪，死在大牢里！”戚氏说着，一头向柱上撞去。苏池本沉吟着，此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拉住干嚎的戚氏：“你急什么？我问你，蒋氏卖假货，抬高物价的事，真的是子虚乌有？”

　　戚氏听她这话里有转圜的余地，立刻止了哭，也不往柱子上撞了。跪好给苏池磕了两个响头：“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苏姑娘求您救救我们家！”

　　苏池看着她匍匐在自己面前，又想到前几天这人还趾高气扬地训斥自己，不由觉得心寒。而事情已经到这里，她却没有不管的道理。轻轻点了一下头：“好吧。”

　　蒋家的人口虽然走了不少，但是这样大的一个府邸要维持运作，留下的也有近百人。除了蒋老爷卧病不起之外，这晚，全都来到了府门前。府里没有火把，只有风灯，照着一张张惊疑又惶恐的脸。

　　苏池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打开了蒋府大门。

　　门外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她不适应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迎上对面那些士兵炬炬的目光。这阵势比她想的还要严密些，看来岳子阳是真动了气，不会轻易罢休了。

　　“什么人？！”

　　很快，就有几个士兵反应过来，用枪指着苏池。她踟蹰了片刻，面上露出一种懒洋洋的神色，笑道：“岳大人呢？我有话要和他说。”

　　“大人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苏池听闻此言，便明白岳子阳这会儿不在此处。否则以他的行事，必定会安排手下告诉她他不在。她联合兰知瑶摆他一道儿，想来这会儿是躲到不知何处收拾残局生闷气去了。

　　苏池将目光在士兵中间扫了扫，随后收了回来。“那么请几位转告岳大人，蒋氏和他说的罪名没有丝毫关系，想必是弄错了，他还是再查查吧。”她似乎每看到周围不以为然的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军爷，请回吧。”

　　她这番话说完，士兵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姑娘模样蛮不错，喂！你若是叫岳大人看上，能做了他的姨太太，大人倒是没准会听你这几句话！”说完，便四处响起不怀好意的笑声。苏池却依旧淡淡道：“你们还没有去问，可千万莫替大人做主。岳大人的手段想必你们见识过，左右日后不会怪罪到我头上。”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举起来，眉眼依旧平缓，“这个东西，你们即使没有见过，也该认得出是什么。”

　　她手中拿的是一块黑中泛青的令牌，虎头形，看上去和关西巡抚的令牌有几分相似。士兵们见她拿出此物，陡然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一个站在前面的士兵才脱口而出：“按北巡抚的点军令牌！这……怎、怎么会在你手上？！”

　　“岳大人在替谁办事，诸位想来不糊涂。你们若只是不想得罪他，便继续守在这里无妨。但倘若是不想为他得罪人……还是先思量清楚罢。”

　　苏池声音不高，却说的每个人都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岳子阳是禄王手下，如今京城局势动荡，谁也说不准今天的禄王，明天是不是就坐上金銮殿。京城衙门的官员刚刚经历一次换血，关西巡抚能够被岳子阳掌控，按北巡抚易主，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女人大有来历——这是所有兵将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想法。各台巡抚虽然同级，但真论起来关西巡抚远没有按北来的硬气。禄王门下谋士众多，眼前这个，并不见得比岳子阳好惹。

　　打定了主意，便有一个将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向苏池赔笑道：“姑娘……不，大人莫见怪，既然同食朝廷俸禄，您也体谅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您说的我们自然会如实回禀，只是岳大人令我们守在此处，我们也实在是不好……您看，我们就安静在这里守着，绝不打扰里面的人。可否不要让我们难办……”

　　苏池心道你们现在是客气，等我走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她已经决心要这些人撤走，便说道：“你们只管禀报他，说是我让你们走的。若有什么事我一人担着。”

　　她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得了保证蒋家绝对和那些罪名没有一点关系，戚氏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

　　那将官见她态度强硬，便也知道无可再商量，行了个下属礼：“那么就依大人所言。只不过，大人……可否告知您的名讳？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我叫苏池。”

　　她说完之后，就发现士兵们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她，又不时飘向她身后的蒋府。这些人本以为她是蒋家人，才会如此拼命回护蒋家。有人小声道：“不知大人您是蒋府的……”

　　苏池低了一下头，半晌，才轻轻笑了一下，淡淡道：“我是蒋二少之妻。”

　　说完，她便阖上府门，转身向内走去。外面士兵撤走的脚步声传来，她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蒋府下人，半晌都无话。那句话，她说的那么顺，似乎在她心中很早就想这么说了。

　　早到如今看来，竟有一种遗憾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