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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午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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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不眠,想破头也想不出花七这样做的理由,到后来头疼得厉害,周身冷得打颤,我索性不再考虑,蜷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冰冷的铁链好像会将全身的温度都吸收过去,拖得我整个左半身又冷又沉无法动弹。
天亮起来,我费力才坐起身来。望青蓝天空,不知关于我的消息是否已经由飞鸽传向了各个地方。
过了午时花七进了屋来,听到他的脚步声我抬起头,一眼便注意到他的红袍。
艳红色的袍子上绣了满满的花纹,他走得极近,我能看清金线与珠宝连缀而成的松柏牡丹图案。仰起脖子,他正俯视我。
“即使以《帝皇》的力量,也无法安全从花家的腹地逃离,这你应该能明白。”
我点头。我不会想象不到花家有多少的侍从护卫,何况现下的我跟本就虚弱得还不如普通人。
他于是弯腰,抓过我的左手,我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着把小小钥匙。
他低头为我开锁,我则看着他出了神。这个人今日一身的红,眼角抹了些许玫红的胭脂膏,面色仍然是稍稍苍白,是如同文弱少年的肤色。
“好了。”他丢开长长锁链。
我撑着床沿要起身,使了力,腰腿却虚软,连站直都困难。他扶了我一把,正想说谢谢,却发现他的手指收得紧,如同抓着犯人一样,我心生不悦,便闭紧了嘴。
“待会儿在那些人面前也要装得如此虚弱才行,令人轻敌是便已成功了大半。”他扬起嘴角,笑,“你上次便是如此做的不是?”
“……呵,是啊,你说得真对。”懒得反驳解释,我顺着他的话点了头。我才希望此刻的病弱模样是装的,因为武功在手的话至少也是增加我信心的一个筹码。眼下我这副样子,真真落魄到一无所有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遭人摆布。
想到他方才说的话,我疑惑道:“你说‘那些人’……指谁?”
“爹,娘,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其他兄弟姐妹亲戚,只要当下在庄里的你都见见吧,在外的也无需找回来。”他的话语不无轻慢,“好歹也是场婚事不是?”
我不说话,没有意见需要发表。
他招手,门口进来个丫鬟,托着个大木盘子。
花七说:“穿件披风意思一下就好了。”
脑子昏沉,连犹豫也懒得,依言伸手去抓过厚重披风。
丁丁当当,流苏坠子互相敲击,红披风上缀满了粉色的珍珠,黄金制成的花扣亮得夺目。我披上肩,慢慢系上绳结。
绳子由红丝线缠绕而成,光滑而柔软,在手指间滑溜不听话。我低头看着绳结,却怎么也系不上,手指头成了硬铁棍,锈得没法灵活动弹。
花七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我徒然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他三两下系上了结,轻轻地拉紧,说:“如此便行了。”
我想我的脑子是出了毛病,居然从花七顺手的举动里看出了半分的温柔。
他拉着我的手臂出了房门,这些天第一次看见屋子内桌椅门窗以外的东西。
外头阳光炽烈,亮得眼也睁不开,可是这日光却不暖,照在身上仍是不变的冷,好像那月光凉如水。为什么现在会是白天呢?冷成这样的,分明就是冬日里最深最沉的子夜吧。
我肯定有些错乱,我那天吃下的到底什么鬼东西?
花七几乎是半拖着我走,我的脚重得提也提不起。
“你到底怎么了?”
“你家的药真是厉害……”我咕哝一句,“不过,大概还是因为太多天没有走动……”
我当他又要说我装模作样,这次怎么也得回敬他一句“你真罗嗦”。我孩子气地打算着,他却并没有说。
我们走得异常的慢,他似乎也控制了速度,我顿时觉得轻松了些。慢慢地磨蹭着,也不是全然走不动。再多走动走动,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到平常那样吧。
大群的随从跟在我们身后,配合着我们的速度压着步子,我回头看这么一群人在阳光明亮的午后自家庭院中龟速慢行,古怪得好笑。
转过五六道弯,穿过两个院子,门廊一下子变得格外宽敞。抬头见鲜红明黄墨绿的漆料在纵横交错的木梁上绘满了繁复花纹,漆黑的木柱透着幽沉光泽。这里到底是江湖名门,富贵华丽之处比起从商的百里家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侍卫骤然增加,全都小心戒备着。
“到了?”我问道。
“前头大门进去就是花庄正厅。”
“你家里人都在?”
“方才找人召集了。”
“哟,”我轻轻嘲讽,“那我还得紧张一下不是?”
“你要记清他们的每一张脸,”花七说得认真,“知己知彼方能不败,这个山庄里的所有人都需要堤防。你与我成婚,你便已是他们的敌人。”
“瞧,你连累我。”
“连累你的人是单久伶。”花七冷冷说道,“我若爱我的妹妹,甘愿永不相见也不将江湖纷争带去,《帝皇》这样的祸害更是能拿得离多远便多远。”
我胸口一闷,“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爱了。”
他考虑问题都只从自己出发的么?若他扮演哥哥的角色,他有没有为身为妹妹的我考虑过?不考虑我的眷恋思念一味的远离,为什么他以为久伶这样做才是正确?
“你甘愿被拖累到这江湖,那么对现在及将来的一切也认命吧。”花七一边拉着我的手臂,一边推开了大门。
门砰地应声打开,无数目光一瞬间集中到我的脸上。我对目光这样的东西从来都麻木以待,完完全全无视他们紧张、反感、厌恶或者好奇的打量,却依照花七方才的叮嘱仔细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年轻的,老迈的,英俊的,丑陋的,有和花七神似的,也有全不相象的。
靠近上座的男人我瞧着眼熟,再看便认出他便是白湖城岁盼楼里见过的花家大哥嘛。心里对他有些怨念,派人易容骗了我信任的,下毒伤我身体的,便是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