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31、第三十一章 谎言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起身后退，手伸向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脚下却踉跄一步险些摔倒。我真愿意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眼前女孩儿的笑容熟悉又陌生，圆圆眼睛仍然明澈如水，可她的的确确说出了无法让我装聋作哑的一句话。
　　“这药伤不了你的性命。”侧门的帘布被揭开，走出的是陈嫂。她依然一脸温和，用最轻柔的声音说：“至多让你十天半月不能下地而已。”
　　胸口窒闷，太阳穴之间的脑子里充满了乱窜的热气，刺痛的感觉从后颈往脊椎而下蔓延到手脚尖端。忍不出咳嗽，居然就喷出了些血。
　　我连退几步靠上木柜，匕首指着她们，左手抹去嘴角的血。
　　“白玉销魂散这么甜，又会让羹汤变得稀薄，你居然还说好吃，真是不诚实的人。”敏怡端起桌上盛了五色水果羹的碗，手腕一侧便全倾到了地上，“找到种能制住你又不至致死的毒真不简单，上头说白玉销魂散是唯一合适的了。这散剂的缺点就是容易被人发现，为什么你仍会喝下去呢？因为我们成功地让你信任了么？”
　　“我搬来这里之前你们便已住在这里了，你们怎么可能还是……”这是我从一开始便不怎么怀疑她们的最大的原因。选择毗邻而居的是我而不是陈家，他们不可能对我打什么主意……难道不是这样么？
　　“你入住的第二天我们安排陈家人连夜搬去外城，而我们易容入住，偷梁换柱明白不？”陈嫂手上拿着卷绳子，步步走近我，“破绽大概还是有的，骗过你这么个小孩儿足够了。上头的说法果然没错，你就算拥有最高的武功，也不过是个愚蠢简单、见识浅薄的富家小姐而已。”
　　“你的上头那人是谁？”
　　“你自会见到的，百里饶。”她拉起我的手，匕首“当”地落地，我的手指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口中的血濡湿领口，懒得再擦，我怀疑是不是连五脏六腑都已融化。
　　陈嫂脸上浮着满意的笑，她转头唤道：“敏怡，过来拉住这头，绑得紧些保险。”
　　敏怡应声靠近，抓住了麻绳一端，歪过脑袋笑看着我。
　　“我以为你会哭叫，像个大小姐一样。”
　　“原来你连这张脸都是假的。”我索性也不作什么反抗，四肢麻木得连手指都好像不存在。我不知道他们的背后是谁，不知道究竟要对我做什么，只好任人宰割。为什么学会了《帝皇》的此刻还是这么的无能？如果是哥哥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怎样做？
　　“这是陈敏怡的脸，易容术真是麻烦，每天早上都要在房里折腾个把小时。”她答得爽快，然后咧嘴笑,“真想现在就撕了面皮让你看看，也算纪念我们相识一场，只可惜除皮需要半个时辰工序。”
　　“我对这张脸下的模样没兴趣，还是别让我看见吧。免得……”我顿了顿，“日后相见我或许会忍不住动手。”
　　“威胁我？我真是害怕呢。”她咯咯直笑，“说实话，这事儿也不怪你太天真，只好说我们上头那人太周全。顺便，告诉你件好笑的事情哦。前些天我爹为了让你全然信任，居然买了山贼夜袭你，然后故意被割破手，我和娘都觉得就算不用苦肉计也没问题的啊，他就是想得太多。你那时候是不是很感动？好玩不？”
　　苦肉计啊，原来如此，我还在奇怪那天的黑衣人为什么弱到这个地步……
　　雷雨轰隆，屋檐上水帘的影子投在窗门上如同泊泊的瀑布。水珠砸落在砖石上的声音特别的清脆响亮，独立于其他嘈杂的声音，如砂石盘里的珍珠。树木哗啦啦地摇摆作响，枝条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叫人简直担心会不会被连根拔起。
　　回过神来时，发现居然连意识也变得混乱，为什么我居然会专注于毫不相干的天气？注意力无法集中，勉强凝神又很快便散开。
　　“你们在做什么？”男子的声音与木门大开的声音同时响起，雨声骤然变大。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门口，原来来人是水原。
　　“堂兄，真是不巧呢。我们本特地挑你出门这天动手的，怎么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敏怡惋惜地摇头。
　　“快住手，敏怡，陈嫂。”水原慢慢走近，油灯的光渐渐将一身湿透的他照亮。水顺着他的头发衣服滴下，从门口开始留下一条水迹。
　　“叫得好亲热，你现在还以为我们是你亲戚么？我从来都没见过你，那时候也不知道陈家居然有这么号远亲来投奔，你添了好些麻烦呢。我都厌倦了装扮亲爱兄妹的游戏。”
　　屋内亮堂了一瞬间。
　　打雷了，巨响从天穹砸落到地面，惊得树木颤抖不止。天地间或许会有一处地方燃起火来，烧个十天也不尽，烧去这世上被众人争夺不止的一切，从此是否再不用欺骗也不会被欺骗？
　　我的眼前仿佛烧着炽烈的火焰，吞噬去整个世界。待意识清醒过来重新注意到厅堂内的事物时，愕然发现水原与陈叔、敏怡居然手拿兵器交战了已有一会儿。
　　水原的功夫显然更胜一筹，身形移动得轻敏自如让对手招架不住。忽然觉得他的身法架势有些眼熟，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水原趁隙一剑割破陈叔的咽喉，血噗嗤地向四方喷溅出来。
　　敏怡大喊一声冲上前去，却被水原回身飞踢出去，撞倒了桌椅摔在地上。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敏怡痛得在地上直滚，呜呜叫唤，陈嫂也顾不得我，连忙跑去探看。
　　水原来到我面前，蹲下身子平视坐在地上的我，微微一笑，用剑轻松挑断了他们用以缚住我的绳子。
　　“你知道他们背后有主子？”我没有漏听他方才对敏怡说的话。
　　“是呀，我早知道他们会对你不利，所以特地来保护你。”
　　我茫然，“那么，所谓亲爱熟悉的手足兄妹……你也是做戏么？”
　　他点头，笑得愉快，“我知道他们自身就是假冒，绝不可能想到我会是冒充他们远亲的外人。看着他们演得起劲而又当我全不知道，很有意思呢。”
　　又是骗人的，她们也在做戏，他也在做戏，我所见的一切，无论哪一桩原来都是假的。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庄涉澜的弟弟，我是庄涉源。”
　　我有些吃惊，仔细看他的脸，仍看不出多少与庄涉澜相像的地方。可是他这么一说，我倒记起，他的沙哑声音分明在清澄白湖旁的小楼上听过，他那时问了句什么话似的，而他方才的身法又少许有些庄涉澜的影子。
　　庄涉源，水原二字原来就是个源字。
　　知道了他的身份我稍稍心定了些，刚才的极度不快也削弱了些，我问道：“是庄大哥让你来么？”
　　他笑，正要答，金属的光芒从他颈边闪起。
　　他错愕地瞪大眼睛，恐怖的有如蛛网的血丝在一瞬间布满他的双目，他低头看着略微割破皮肤的那柄长刀，血渗透得极其缓慢，细细地汇聚在刀尖上滴落下来。
　　他回头，我抬头，雷闪，映得庄涉源身后那人满身的珠石如星辰般闪亮夺目。
　　那人的声音低沉，“你要她们转告我什么呢？不如当面与我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