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30、第三十章 风暴

　　我大叫小心，却根本来不及赶去门口，隔壁的陈叔与黑衣人擦肩时刀锋啸鸣与布帛撕裂的声音先后响起。我跑向陈叔，赶紧扶住他，也顾不得逃走的黑衣人。
　　“没事吧，伤哪里了？陈……”
　　“没事儿没事儿。”他勉强一笑，撑着门捂着手臂，“小伤，小伤而已，我是来提醒你小心这个季节的暴雨……这儿的暴雨可是有名的厉害，屋顶也会掀翻，虽然晚了也要和你说一声才行……我这好像没法帮你钉屋顶窗门了，要不明早找个朋友来帮忙……”
　　“门窗什么的不打紧，陈叔。”有少少的血从他的指缝淌出，但看来确实不是什么重伤，“陈叔我送你回去。”
　　他摇头，“不过破了点皮，还是走得回去的。倒是你，这是……”
　　他的眼里有些惊诧和疑惑，我似乎还看到了些防备。
　　“是贼吧？许是看我这穷窝没什么好拿的，于是便走了……”这说辞勉强得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哪里有贼那么多人一起行动？若我是个寻常女孩儿，哪里可能有人持刀入室却又不伤我分毫？
　　他的眼神暗了暗，点头，别开眼不再看我。
　　说谎者无法让人信赖，我知道。
　　他折弯回家去，我关上门，转身，看着自己的小小庭院和砖木房子。
　　种下的夏花正要开，缸里养的鱼儿才两寸长，至今连合适的丫环都没找到，房子或许得为了夏季的暴雨而加固一下，可是这一切或许明天就与我告别。总觉得这里不再是可以长住的地方，可爱温馨的邻居给了我定居的希望，可是他们欢迎的不会是一个麻烦缠身的我。
　　还是搬去外域，或者隐居深山吧，也免得我对身边的人疑神疑鬼。

　　胡思乱想很久，少许睡了会儿，打算一早去与有生以来第一次结识的邻居道别。
　　天亮时分，我梳洗完，正打算吃点粥，却响起了敲门声。
　　去开门，居然见是敏怡和陈嫂。
　　“我们都听说了。”陈嫂开门见山，“你没事儿吧？”
　　“没事，倒是陈叔……”
　　“他好着呢，不过昨天修屋顶累了，这会儿还在睡。”陈嫂微笑道，“你呆会儿还来我家吃个午饭不？压压惊。”
　　我愣了愣，连忙说道：“不了，我就要……”
　　“爹说你可能会走，真的么？”敏怡的嗓子比平时还高还响。
　　我苦笑，陈叔真是个聪明人。
　　“是我连累了陈叔哪，今后或许还会有事。”
　　“贼又不是每天都会上门，今个儿就找人给你这墙上围铁网，保准没事儿。”
　　“也不一定就是贼，我……”
　　“我知道。”
　　陈嫂的表情很认真，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与平日的温厚有些不同。我简直能听到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的事情不寻常，但那不要紧。
　　“若你真的知道，为什么要留我呢？”
　　“因为敏怡不舍得你。”她笑起来，把敏怡推到我面前，“少有人陪她玩的，镇上人都嫌她顽劣。”
　　“什么顽劣？”敏怡嚷嚷，“我这么优秀聪明的！”
　　“优秀聪明？乖，做梦趁夜里吧。”我捏捏她的脸，换回一枚大白眼。
　　“陈嫂，我也舍不得敏怡。但若下次我觉得会牵连你们，届时就不再特意告别了。”
　　她点点头，拍拍我的肩，“带回来我家吧，吃饭时候让人给你这屋子修修、铁围栏装一下……”
　　“嗯，谢谢。”
　　我心里是真的不想走，侥幸的想法渐渐增长：昨晚那些人水准也忒低了些，若冲着我会《帝皇》这一点来，不可能派出这等身手的吧？或许，真的只是结伙的贼人？会找上我纯粹只是巧合，这未必不可能吧？
　　知道自己天真又任性，知道自己想得简单，知道自己在拿自己与邻人的安全作赌，知道或许不该太信赖他人，可是很高兴她们来留我，很高兴她们说不介意没关系。
　　让当下的心情和生活持续下去，我什么都愿意放弃，武功也好，声名也好，那都是些不相干的东西。

　　之后的几天夜里我都处在半睡半醒间，就差没把剑抱在怀里时刻堤防。可是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风倒是越刮越大，庭院里除了风声树声再没有其他异动。
　　夏花将要开了，花苞发得又大又圆，青白色里透出了嫩生生的粉红。
　　这些天云彩也淡也稀，天空青得发亮，太阳刺目得不敢直视，晒得我生烟。每家的屋顶都安上了长木钉，也有用绳子拉紧四角的，有些难以想象，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风在八月的第二十天早上刮起，吹得屋子外头的油布呼拉作响，倒也不是很疾。我收起了晾在外头的衣裳，想起了我那还没着落的丫鬟。带了些新买的果子去隔壁做客，在敏怡家里吃午饭似乎都成了习惯，这些天一直如此。
　　吃完饭抹抹嘴，打算帮陈嫂洗碗，正离开座位，顺口问了句：“敏怡，你哥又出门了？”
　　“谁知道去了哪里，这天气都要出去。”她鼓起嘴，有些不满的样子，“他老出门去和镇上的店铺老板吃饭。”
　　“哈，他打算在这里做生意……”
　　哗啦哗啦的水声突然响起，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沉沉的天色映在窗门上，雨水敲击屋顶的声音如同击鼓。
　　我呆了呆，连忙跑去窗边看，窗却被风压得难以推开，才开一条缝，水就成片撒了进来。敏怡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干什么呀！这种天能开窗么！”
　　窗重重碰上，溅了一地水，我半身的湿淋淋。
　　“怎么突然就……”
　　“不都说过了嘛，这里的暴风雨出了名的厉害，谁叫你小看它？”敏怡的下巴抬得老高，“你去找娘换身衣服吧。”
　　“没事儿，我回家去换。”
　　“这种天出门你找雷劈？就雨点也砸死人。”她撇嘴，“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不到明早是铁定停不了的。”
　　“诶？那……”
　　“你就安心住着吧，记得天好了以后买点松子糖报答报答就可以了。”她叽里呱啦继续说着，“诶，你倒是第一次在我家吃晚饭嘛，今晚吃些什么呢？娘一定会煮好菜的吧。真是期待呢，对吧，小饶？”
　　她冲我咧嘴一笑，满脸的愉悦，房间虽然昏暗她的笑却让我觉得灿烂无比。
　　分明该是白天，屋子却点起了油灯，橙黄色的灯光在墙上家具上投下圆圆的影子。敏怡与我坐在长塌上聊天，从北方的天气说到南方的绫罗，无所不谈。她说话又快又脆，呱啦呱啦讲个没完。
　　陈嫂端来了五色的羹汤，敏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娘，太好了，我最喜欢水果羹。”她直接搂上陈嫂的脖子，“山药放了么？”
　　“你拌开就能看见了。”
　　“本来不是打算晚饭用山药炒肉片的么？”
　　“水果羹里放些更好吃，我知道你馋嘴，肯定等不及了。”
　　敏怡嘻嘻一笑，“果然娘最了解我。”
　　陈嫂招呼我与敏怡坐去桌边，在我们两人面前各放一碗，而后出了房间。
　　敏怡立刻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一脸陶醉。
　　到底是小孩子，我笑，也开始喝羹。
　　出乎意料的是，陈嫂的水果羹并不是太好吃，糖放得多了些，羹汤也不够粘稠细滑，与过去在百里家和酒楼里吃过的相比似乎稍为逊色了些。山药则是全不见影踪，是因为切得太碎而与白米混杂了？
　　半碗入腹，忽然觉得有灼灼目光落在身上。抬头看去，见是敏怡正目不转睛盯着我，调羹放在一边。
　　“怎么不吃？看着我做什么？”
　　“我娘手艺好么？”
　　“嗯。”
　　“山药也好吃吧？”
　　“嗯。”
　　“小饶，你、说、谎、哦。”她一字一顿话音跳跃得如同在唱歌，“这里面又没有山药，甜玉销魂散好吃么？会不会太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