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26、第二十六章 回顾

　　“哪，拿去，我娘叫我拿给你的。”隔壁的丫头也不招呼声就直接冲到我的面前，甩下一包熏肉。
　　“这该怎么吃？”我取过熏肉，硬得几乎捏不动。
　　“承认我比你聪明漂亮，我就告诉……”
　　“你比我聪明漂亮。”我接得顺口。
　　“……切。”她反而不满，咕哝着说道：“蒸了煮了都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你这都不会，还不赶紧雇些下人厨子？”
　　“挑不到合心的，毕竟是一起生活的，总不能选个扎眼的成天晃在眼前吧？”我把陶罐从桌中央移到敏怡面前，打开管子，她一眼看到了其中满当当的糖果，双眼都射出绿光来了，“诺，坐下吃点。”
　　敏怡自不会和我客气什么，我话尚未说完，她就已经坐定抓糖了。
　　“你还真挑剔，弄得自己和大小姐似的。”敏怡含糊不清地瞥了我一眼。
　　被小孩子鄙视只觉得好笑好玩，我这人大概真的没什么出息了。我笑答：“我本来就是大小姐嘛。”
　　“做梦请趁天黑啦。”她口下不留情。
　　“我既然雇不到人，不如你来好了，只需要为我整理房间、煮饭煮菜，多少钱都成哪。”
　　“你还真当自己有钱了？瞧你这孤零零的样子也不像……有钱人会没有朋友？镇上的魏家少爷出游都是三四十人一块儿的。”
　　这个小镇上勉强算得有几文小钱的也只有个魏家，其余人自然能巴结则巴结，百鸟相朝，中间的便立刻升格为凤凰。
　　“我有朋友啊，虽然现在分开了，但人家确确实实说过是我的朋友。”
　　“你那算什么朋友？我一次都没见到过。”
　　“将来或许有机会见到的。”我撑着脑袋笑道，“我最后一次与他们见面时还没买下这儿的宅子呢。”

　　从清澄白湖离开后我直接去了林海泽地。
　　我穿了寻常的少年衣装，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一路上从小路小村绕行，四处闲晃，走走停停，到达目的地时已是炎炎盛夏。买了小马悠悠绕上山道，在山洞前将它放走。我是情愿下山时候徒步行走辛苦一些也不愿意留匹马在山洞外，若是被有心人见了，很可能会发现到哥哥的墓地。
　　积水的山洞远比外头阴凉，石壁上的水珠不断聚拢滴落，叮咚不绝。青苔如绵软地毯覆盖在岩石上，比起春天时更加厚密。
　　小泽青蓝，水面上生了圆圆的草，浮在水面连绵一小片，比起莲叶显得更为浅嫩可爱，浅色的花苞团团探出，也不知会开出怎样的花儿来。我在泽边采了束橙色的花，走向哥哥的小屋。
　　推开白木造的矮矮篱笆门，前院出乎意料的干净，石子路面光洁整齐，木台阶上也几乎没有积灰。门虚掩着，露出条窄窄的缝隙。我有些吃惊，推门而入，却并没有如猜想的那样见到什么人在，但再看橱柜桌面地板，所有的地方都告诉我确实有人来过了。
　　到后院去看哥哥的时候，坟前排了满满明艳的花，鲜嫩得如同方从枝头摘下，没有一点儿的泛黄枯萎。我把手上的花放下，在坟前站了一个下午。
　　日光烈得刺眼，树丛婆娑，花香满园，仿佛时间就倒退回到哥哥还在身边的时候，眼前凸起的坟地消失，庭院的角落摆放着黑玉石的小桌。树冠的阴影笼罩，在最炎热的时节留下一隅清凉。
　　哥哥坐在面前，教我逐字逐句地背出武学的基础。
　　“你真的想要我教你武功么？”他皱眉，“我倒是比较情愿教你读些书。”
　　“教读书的夫子要多少有多少，天下第一高手却只有你一个。”
　　“你也想学这天下第一的《帝皇》么？”
　　我摇头，“才不要，我只要能打发掉那些个壮得猪似的堂兄表哥就成了。”他们有欺负人的癖好，与其像现在这样小心避让，倒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学武的速度远比哥哥想象的快，入门的招式口诀几个月里就学得通透，于是他每次回家都带些不同的武学书册回来，只需指点几句我便能上手。
　　“为什么你当初抓阄没有抓到刀啊剑啊之类的呢？”哥哥坐在桌边看着我表演刀断落叶，无奈地叹气，“你这么个女孩儿如此适合学武，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强大总是没错的吧。”断叶满地，我收起刀，送去还给哥哥，“那些个人最近连看到我都会害怕呢。”
　　“他们知道你会武功？”
　　“怎么可能？”我嘿嘿一笑，“他们只当我是蛮力大长而已。”
　　“为什么瞒着别人？”
　　“爹爹会木雕，便被老太婆差遣去做额外的活儿。听说娘会织绣，便被姑婆要求成天绣花。我若让人知道了会武功，说不定就被派去当护院，贼人偷袭的时候或许还要我舍身护庄，老太婆出门烧香再让我做个随身保镖挡刀挡剑……”
　　“你想太多了吧……”
　　“听起来很像是胡扯的事情吧？可是那些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我学武不是为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我愿意为之出力的只有两个人而已，一个是我自己，还有一个就是久伶你。”
　　我说得一本正经，他揽过我的肩，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拥抱，“我要你保护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知道哥哥素来看重《帝皇》，我不提起，他便从不曾拿给我看。他说过那是江湖的至宝，强大的武器。
　　“它与《神差》、《鬼使》一样，需要在合适的人手中代代相传。涉澜和花七都是合适的，我自认也是。可惜，不知能守到什么时候。”他皱眉，掏出块深色的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
　　虽然看不出颜色，但我知道那块帕子上染满了血。
　　我不动声色，他也好似全不在意，我们继续交谈着、笑着，好像忘记了这是件不应被习惯的事情。
　　哥哥就这样咳着血，伴着高烧，一如平常地生活在无法治愈的疾病中，直到离世。
　　我就这样将哥哥最重视的《帝皇》丢入吼川么？这是让站在窗边俯视江川滔滔的我犹豫不决的问题。按我的性格，最好不要与这样人人觊觎的东西扯上干系，哥哥也确实同意了我的想法，可是……他真的希望《帝皇》从此消失么？
　　事情从我将《帝皇》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开始，到此刻结束，绕了如此大一个圈，最终我做到了想要做的事情。
　　接下来，只需要给一些人做个交待，此事便是真正告一段落了。
　　“庄大哥，你来好久了吧？”我说着，转身，看见了站在屋里从窗口望着我的庄涉澜和尹薇，居然角落里还有个预料不到的人——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