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27、第二十七章 交待

　　我招呼他们坐下，沏了壶绿茶招待，我自己则是泡了哥哥给特意准备的花草茶。
　　尹兰坐得远些，撇开头不看我，我注意到他手臂上缠了绷带，从袖口隐约露出了些。
　　“我们五天前到这里住下，清早下山去了附近的镇上。”尹薇的笑容半分也没有改变，灿烂真诚，“见到久伶的墓，我们也算是放了心。”
　　“你们脚程好快嘛……”我拖开椅子入座。
　　“是你太慢。你离开十余日后我们才动身，却比你早到了五日。”庄涉澜瞥我一眼。“一路上四处晃晃咯。”我喝了口茶，正色说道“那时候离开也没打声招呼，之后常想着要与你们做个交待。毕竟，骗了你们的人是我啊。”
　　“你是为了自保，也无所谓什么欺骗。我们来这里无非是在事情落定后想来看看久伶。”庄涉澜神情平静。
　　江湖上人大概习惯了欺诈隐瞒，在计谋里摸爬滚打历练惯了，即使面对自私又不诚实的我也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流露。我并不是心软又感情
　　丰富的女孩儿，无意对自己所作所为来个一一的忏悔反省，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不相干的人说再多谎言也无妨，可他们在那时候并非不相干的人，而是守护着我的伙伴。
　　“我学《帝皇》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当时说要留下来给哥哥守灵，其实更是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些学武的时间。原以为四十九天里学会《帝皇》不可能，后来才发现久伶早已零零碎碎教会了其中的粗浅基础。”
　　四十九天的学习是个飞跃，前后的我可说是云泥之别。记得第一次走那阴湿山洞的时候脚下青苔滑腻难以控制步子，第二次再走却已是稳稳当当。
　　“那之后被花七刺伤是我为了脱离困境故意而为，隐瞒能力不出手也是故意而为，被花七劫走不是故意但我确实把它当作机会利用。你们为久伶而来，并非为了听我解释说明什么，全当我这些是自言自语好了。”我低头缓缓说着，“或许这样说有些矫情，不过很高兴与你们曾经是朋友，久伶离世后你们所给的帮助毕生不忘……”
　　“你打算去哪里？”庄涉澜打断了我。
　　“南方啊。”
　　“想法和过去一样？”
　　“嗯，一样。我想在南方的富足小城买下房子过安乐宁静的生活，不过想必会有很多麻烦出现，和《帝皇》的关系我是再也脱不开了。”
　　“那么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和尹薇，一个人再强大也无法与组织对抗。”
　　我闻言一愣，几乎无法相信这话居然是从庄涉澜口中说出。如果是尹薇来说我或许还可以理解为是他的和善使然，可庄涉澜并不是善心泛滥的人。
　　“素来不喜欢被朋友欺瞒，不喜欢不被朋友信任，所以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今后尽量别再如此。”庄涉澜面无表情，口气与过去并没有变化，仍旧是不冷不热。
　　我错愕至极，“可是将来我还是会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来考虑，欺骗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总之尽量吧。”尹薇抿了口茶，“小饶，我们之所以仍然是朋友，全因为你确实对我们没有恶意。这个江湖上，除了有心害我的人，其他全都可以成为朋友。”
　　愣了很久，我说道：“……谢谢。”
　　今天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这些日子我常想着他们会否责怪我，想来想去却只有他们冷漠疏远的表情浮现在眼前。被原谅、被依旧称为朋友这样的事情，真的一次也不敢奢望。
　　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无非是再交待了些如何自保、如何求得帮助，对于即将独自面对风雨的我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帮助。
　　天黑之前他们与我告辞，下次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见。庄涉澜与尹薇出了门，尹兰反倒落在后头。他瞥了我一眼，满脸的迟疑犹豫。
　　尹兰皱眉，移开目光，咬牙，又转而盯住我的双眼。
　　“那时候，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听清，我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那时候”究竟指什么。
　　“手断了，你拉开我的时候撞到岩石……”
　　我错愕不已，马上回想当时的情形，似乎我要离开水边而他阻止，于是我情急之下甩开，确实有听到他撞上大石的声音。
　　那时候不觉得什么，难道是一时心急用了太大力气？以我的武功，若是一时没控制好，伤人而不自知也有可能。
　　“我没和他们说过，本以为是自己骨头脆弱……后来知道你学会了《帝皇》，那倒不奇怪了。”
　　他说完这句也不再多解释什么，别过头去随在尹薇身后渐行渐远。
　　原来这到头来还是我的错，他迟迟没有伸长手，就是我先前的一推造成。可他眼里的迟疑犹豫在我当时看来确实是有另一层意思在，绝不仅仅是因为力不能及而造成。
　　我自嘲地笑，转身去收拾桌上茶具。想得清楚通透也没有意义，计较过去的事情并不明智。我只要学到一件事就足够了，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全然依赖别人，再信任的东西也会靠不住——即使因为偶尔。

　　敏怡三两口吞下了糖果，我的片断回忆也暂告段落。
　　在哥哥的墓边住了三五天，我继续穿着不起眼的男装南下。随便觅了这处城镇落脚，与敏怡丫头一家做了邻居。
　　来这里时间不久，对外一律宣称我是在外游玩的孤女，继承了父母遗产故而富裕自在。镇上其他人不好说，至少邻居一家人似乎是全然相信我的，否则也不会让小女儿每天来找我玩。
　　也不知道生活会变得如何，若是每一天都如此平静安然便好了。
　　可是……我看着外头的天，天色明亮，东方却堆了厚重的云层。风微弱得感觉不到，凉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叶子静静地落下，浓绿的枝头不经意间灰败。
　　秋天要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