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22、第二十二章 云泥

　　我对花七的品味无以言对，他不肯让人去买合我身的女装以免走漏行踪，我便只好穿上他的旧衣。说是旧衣，其实几乎是簇新，件件都是艳丽华美得不可方物，绣线细密花纹繁杂，缀在上头的宝石玉石我有些都叫不出名字，腰带鞋扣无疑全都是真金纯银打造。另外还有价值连城的珠宝十多套，倒并非是女子常用的细柔风格，但还是令我这鲜少戴首饰的人看得无语。
　　我挑了件玫红衣，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这样繁复花样的衣服，想想待在这里也没人会注意我的穿着打扮，纵使不很喜欢也只能将就，幸而就衣服本身来说还是很漂亮的。
　　花七见我这样打扮居然还露出副恩赐与我的表情，我手痒痒真想做些让他再得意不起来的事。
　　到次日日落的时候我拼起了二十五张《帝皇》碎片，花七从门外进来探视时我已经打算收手暂停。
　　我抬头，他果然今天又做了盛装打扮，散发，华服，珠石叮当，最夸张是一串奇异的花纹从脸颊绘到脖颈，明艳得让人无法转移目光。若他不是花七，不是花选，而是个寻常的以打扮为乐的少年，或许我会十分理解他的兴趣，因为撇开他鬼兽的内在单看外表的话，虽然不及尹兰美丽，不及庄涉澜英俊，却也算是眉清目秀翩翩少年。
　　他看了眼桌上，声音平缓而带着隐隐不满，“太慢了。”
　　“嫌慢你大可以自己来试试看嘛。”我笑眯眯地说，“我饿了，要吃晚饭，然后休息。天色暗了，我靠油灯辨认不清，万一拼错就坏事了。”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略带挑衅的言语，神情半点也没有变化，“好，你回房，饭菜稍后送到。你要记住自己亲口说的三天期限。”

　　次日从清晨开始花七就坐在长桌对面盯着我拼纸，眼神锐利，他大概以为如此便能防我偷懒。
　　他大概不知道偷懒真的是件极简单的事情，拿起一张纸片放在眼前装出仔细察看的模样，其实根本已经走神到千万里之外，时间就像睡觉时一样飞快地流逝。
　　中午有下人送来了些馒头，见花七也将就着只吃这东西打发，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事情真荒唐，他为了节省下一顿饭的时间而甘愿吃馒头，我却用大把的时间来发呆。
　　我伸手去拿馒头，听他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为什么单久伶会把《帝皇》交给你？”
　　“因为最后是我在他身边。”咬一口馒头，我的口气理所当然至极。
　　“他大可以提早交给别人。”
　　“别人？谁?庄涉澜、尹薇、尹兰？”
　　“总比交给你这么个完全不能自保的人合适。”
　　“也是，若是他交给了庄涉澜，或许现在根本就没人敢打《帝皇》的主意吧。”我抬头看他，“可是久伶偏偏交给了我，原因我也不清楚，不如你追去问问久伶？”
　　他冷着张脸，咬字也用力，“若不是有不动手的承诺在先，我真想让你无法再说一个字。”
　　“你自己先问的话，却又嫌我说话不中听？”我做了个颇受冤屈的表情，随即笑，“这样说话总好过凉水一样平直的对话，挑起他人的情绪一向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因为这样才能看见别人的真心。”
　　“真心？你想要探到什么？”
　　“想探你的打算，想探你的话是否全盘谎言，当然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
　　他听了，居然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花七通常不会说谎，因为处在这个地位上的人万一无法自圆其说会丧失信赖、臭名远扬。”
　　“换上高高在上的花七的盛装，你就成了个会考虑大局、注意声名形象的花家少爷，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便成了杀人如狂的恶鬼，往返极端之间，你都不累么？旁人是否都当你恶灵附体？”
　　“……你观察我，是为了什么？”
　　我塞下最后一口馒头，笑答：“知己知彼，百战不……”
　　他打断了我：“你早败了。以你我云泥之差的实力，你知道再多又有何用？既然吃完了，快点继续吧。”
　　“决定胜负的远不止武功这一样而已……”我低声喃喃，开始继续神游天外地磨蹭。
　　决定胜负的远不止是武功，也绝不止家世、人马、钱财。这一点，时而压抑时而失控的花七是不会想到的吧。
　　云泥之别，他是高估了自己，抑或是低估了我？从一开始就败了的，究竟是哪一方呢？
　　心情变好，我开始期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天，我真心期待看到眼前这只鬼落败时的表情。让他被打败，让他知道绝望，让他知道自己一味压抑一味发泄是多么地愚蠢而无用，盲目来回于华美与朴素之间、往返于妖异与疯狂之间的这么个人，我已经看得厌了。

　　“为什么你回来得越来越少？”我紧拽久伶的衣服不放，“我都快忘记你的脸。”
　　“好无情的小孩子啊……”他做出苦恼的样子，一把将我抱起在怀中，“我才七个月没来而已……”
　　“七个月，猫儿足够生上三胎半。”
　　“怎这样计时的？”他哭笑不得，“谁教的你？”
　　“嬷嬷，做饭的嬷嬷。”
　　“教书先生呢？”
　　“他们是堂兄表姐的先生，又不是我的。”
　　“你识字的吧？那除了识字以外还会什么？”
　　“什么也不会！”
　　“怎么这也好理直气壮的呢你这傻瓜……”他顿了顿，“也不好看着你傻乎乎地长大、傻乎乎地被嫁出去啊，怎么办呢，我教你些什么好呢？”
　　我一愣，立刻兴奋起来，“你要教我？教我什么？是不是你会留在这里？”
　　“会留得久些。”他笑着摸我的头，“挑样喜欢的让我来教吧，可别用绣花纺织来为难我啊，小饶。”
　　“好……”我猛点头，此时窗外传来乒乒乓乓极吵闹的声音，我探头看去，疑惑不已，“久伶，外头在做什么？”
　　待再转回头，哥哥的脸却突然地模糊了，从左耳开始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入目是纵横交错的顶上木梁。我捏着鼻子制住酸意，紧紧闭上眼。所以说我最讨厌做到关于哥哥的梦，见到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是高兴的，然而这意味着又要经历一次与他的分离。
　　见他的身影淡去，我简直也希望自己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经过短暂的调整缓过神来后，我起身快速穿上衣服往外走去，因为外头确确实实有刀剑相击的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