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饶》酒伶

18、第十八章 河边

　　周大和竹竿在水流湍急的河边支了帐篷，总共三座，而中间燃了堆火，马和车则拴在树上。
　　全部整顿好时天也已经暗了，我们围坐在火堆边解开中午备好的食物，火上架着的陶锅里煮着白米粥。我专心吃饭，柴火燃烧炸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树丛摇摆、河水流淌，到了夜里这些声音在耳中变得鲜明起来，除此之外还有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侧耳细听，却一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对了，重梁山瀑布就在附近吧？”尹薇说道。
　　“哎？”我接口，“……这么说是瀑布的声音？”
　　“是啊，听说重梁瀑布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瀑布，也是吼川水流最急的地方。”
　　“原来是吼川么？”我喃喃着，见他们的表情也好像若有所思，大家或许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帝皇》。他们都听我说过：那卷引起一切风波的《帝皇》已经被吼川的急浪卷去了人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白湖城的例行聚会——也就是你们将要参加的那个，究竟是做什么的？”
　　“大部分时间都只是普通的聚会而已，喝酒吃饭赏景谈天。”庄涉澜拨了拨柴火，红光映照着他的脸，“多年前江湖动荡，南北互战，最终不分上下和解之后约定双方要定期见面交流以避免再出纠纷，于是他们在清澄白湖边首次见面的地方就作为江湖要地保留了下来。”
　　“南北……花家是南方而你是北方？”
　　“是。”
　　“那么你们岂不是敌对？”
　　“庄家与花家各占一地，家族实力相当，所经营的行当几乎没有竞争，《神差》《鬼使》各属一方也保持着势力平衡。一来没有敌对的理由，而来谁也没有确信战胜对方的力量，南北双方维持目前和平的局面已经很多年了，”他露出丝笑，带着嘲讽，“至少看上去极其和平。”
　　尹薇也笑着说道：“虽然白湖城聚会其他不属于庄家、花家的家族、门派也会参加，比如尹家，但势力都不足以影响江湖大局。除非出现第三方足以和庄花抗衡的力量，势均力敌的平衡才会被打破吧。”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尹兰却冷冷冲我一瞥，说道：“要不是你擅自把《帝皇》丢了而是给涉澜哥，花家算得了什么？江湖迟早会被北方统一。”
　　我疑惑问道：“只是一卷武功秘籍而已，能改变南北局势？”
　　“普通人的话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如果是拥有《帝皇》的实力好像久伶哥那样强的话，哪方得到就会多很大一个筹码，这你都不懂？”
　　这小子满脸的嘲笑，一副不屑与我说话的样子，我看得真是手痒……
　　“对了，涉澜，或许我们该谈谈关于客人的事。”
　　尹薇忽然说了这句话，笑得意味深长。
　　我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我们已注意到了同样一件事。
　　“我们该好好商量待客之道。”庄涉澜的回答也是话中有话。
　　尹兰起初十分迷惑，随即面色大变，“难道说……”
　　“下船后一个时辰便有人跟踪了，一直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所以无法确定，不过这会儿正在周围。”庄涉澜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像平时的聊天口气。
　　尹薇也依旧笑得温和，“不愧是涉澜啊，我在中午才发现。”
　　尹兰十分紧张不安，压低了嗓子，声音却急促：“为什么不想办法甩掉他们？”
　　“追踪的人数不断增加着，对方一定布置了大量人手，从渡口到清澄白湖可以选择的路不多，要完全避过对方耳目几乎不可能。”
　　庄涉澜说得很对。我们总共六人，庄涉澜、尹薇都是江湖中的名人，竹竿有身高特征，尹兰则是少见的美丽少年，这样一行人，要混迹在人群之中实在太难。
　　“那些果然还是花家的人么？”尹薇看着庄涉澜。
　　“不会错。能在这里调动人手并且会果断地跟定我们的，只可能是花七的人。”
　　尹兰追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以静制动。这附近视野开阔，他们若无绝对的信心绝不敢轻举妄动，即使他们发动攻击，百来人的话也不成问题。前提是，只要花七不在。”
　　只要花七不在。
　　这句话进入耳中，肩上的伤响应头脑中想法似的开始隐隐作疼，眼前浮现出花七的脸。他盛装打扮的华丽模样和压制我时的冷酷表情交替出现，这个人根本就是头披着华服的狡猾野兽。
　　“那么花七到底在不在？”
　　庄涉澜没有立刻回答尹兰的话，而是闭上了双眼。谁也没有说话，连一丁点儿声音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稍顷他睁开眼，说：“没有感觉到花七的存在。”
　　那头野兽有种危险而又压迫的气息，虽然穿着华丽服装时压抑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是第一次见面与码头上那次遭遇我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今晚不就不用担心了？”
　　庄涉澜忽然扬笑，神情变得冷酷诡谲，“看来并非如此。”
　　“什……”尹兰的话才出口就被尖锐的鸣啸声打断，庄涉澜抓着我向一旁接连翻跃，闪入河边大石后，我们方才所在的火堆边落了上百支长箭。
　　黑衣人从对面的树林中杀出，竹竿和周大在开阔地上与之厮杀。对方大多使用刀剑，而竹竿用双剑辅以腿攻，周大的长枪凌厉果断，尹薇的功夫并不输给这两人，细身剑使得轻盈飘忽，穿梭于黑衣人间而不被伤到分毫。
　　庄涉澜一手按住我，同时盯着他们目不转睛，精神极其集中。我知道他正在观察局势而决定行动，他若没有把握就一定不会离开我身边，因为在这次旅行中打倒敌人并不是最关键的，我的安全才是根本。
　　忽然有人大叫：“女扮男装的人，我抓到了！”
　　我错愕地微微探头，居然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手中抓着尹兰从火堆那头的大石后跑了出来，尹兰手舞足蹈踢打对方，同时大喊：“谁女扮男装！老子是男人！”
　　那三人正被多人缠斗根本连头也无法回，我抬头看向庄涉澜，果然他凑近我说了声：“你不要动。”
　　话音方落他就疾速跃出直冲向黑衣人中，身形快得敌人都难以捕捉，黑衣人反应过来而对庄涉澜举刀相向时，他都已经到了尹兰身边。
　　他一手抓着尹兰而另一手直击对方双目，那人连忙仰身向后避让，动作仓促而翻倒在地。庄涉澜提着尹兰的后领忽然转身甩向我这边，他飞跃过大石落下我连忙伸手去抓，呲啦一声衣料被我撕下一大片，而尹兰重重摔在地上。
　　“好痛……”他摸着后脑勺坐起身，五官纠结在一起。
　　我连忙说：“抱歉没能接……”
　　“我也没指望你什么。”他打断我，盯着庄涉澜的身影，双手不甘心似的紧握。
　　庄涉澜他所使用的招式看上去一点也不花俏华丽，只是简单至极地出掌踢腿，甚至连武器都不使用，所经之处却是黑衣人接连倒地无法动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就好像大人在戏弄孩童。
　　我坐在大石后与尹兰一起看着很快就会结束的战局，打斗的声音和风声水声混杂，轰隆的瀑布低鸣依旧……
　　我瞪大眼睛，神经紧绷，因为在那种种声音中，我居然听到了……
　　回过头去，河水湍流不息，而在黑漆漆的上游，一个影子正以极快的速度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