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清*君

6、2

　　山上仍旧是被云雾覆盖了个严严实实。
　　夜色中，似是有什么经过。
　　微不可闻的声响，沿着萤火连成的道路，如风一般吹过。
　　浓厚的云却纹丝未动，犹如什么都未曾发生。
　　荒宅那处，隐约的传来脚步声。冗杂的，纷乱的……
　　门轻启，又缓缓合上。或是从未动过。
　　屋内有光毫无预兆的亮起，却并不让人感到突兀。
　　那是极为柔和的光。犹如萤火一点一点的聚在一起，微微变亮。
　　方才的脚步声瞬时消失，如同那些声响本就不曾存在。
　　那光亮着，许是有一个时辰那么久，终于有了熄灭的迹象。却也是如点亮时那般，一点一点的散去。

　　夜色浸染了山间。
　　少了萤火，竟是暗的有些压抑。只余荒湖边上，有些许明亮。
　　云雾丝丝缕缕，不着痕迹的从屋内飘出，抑或只是错觉。萤火去了它们的归处，静谧的黑暗，一切的存在皆是若有似无。
　　微风轻抚着一缕云烟，或是飘起的那薄云带动了风。全也分不真切。
　　除去萤火，皆如常。

　　想想山中那让人心慌的静，反倒觉出街上喧闹的可爱了。
　　紫檀木的椅子茶几，整个屋内尽是奢华的气息。
　　耳畔传来悠扬婉转的嗓音，唱着不知名的段子。咿咿呀呀的，听得分明，却又有些听不出在唱什么。只觉那声音纤细温婉，而那调子，也像是为了配合这声音而谱出的一般。
　　他低低地啊了一声，似是突地回过神来，却看到了这幅光景，有些讶异。

　　华英看向旁边的人，凑过头去轻声问道：“怎么？”
　　未央轻笑，微摇下头，示意无事。
　　茶几上摆了几盘茶点，还未动过，是小二刚端上的。
　　“客观，您要的上好大红袍！”
　　那人点头哈腰的，端着个紫檀木盘。待走近了，却先闻见淡淡的茶香。
　　熟练地将两个茶盏放在几上，提起壶，细长的水柱倾泻而下。色泽是深深的橙黄，但却通透。无了遮拦，浓郁的茶香即刻将空气浸染。
　　未央略微的蹙眉，但也只是一瞬，便又舒展开来。仿若刚刚那一瞬只是幻觉，不曾真正存在过一般。

　　小二端起一盏茶移向华英的方向。
　　华英看了那茶，色泽明亮，茶香清爽。深吸一口气，呼出时仿若能闻到淡淡的幽香。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也是，本以为能看上一场精彩的祭祀，再带着面具演那么几场戏，结果却只是盼来了一盏茶。
　　罢了，罢了。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处。

　　华英正欲抬手接住，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挡了去。
　　“我正觉有些渴了，这茶，上的真是时候。”
　　另外两人皆是一愣。
　　未央却并未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抢先接过茶，即刻便轻抿了一口。
　　“未央！你这是做什么！”
　　华英面色突地一变，似是震惊，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未央，但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未央轻轻捻转手中的杯子，上好的白玉杯，手感果然也是与其他的不一样呢。
　　“华英不会如此小气，怪未央抢了先吧。”
　　未央看着华英，笑的淡然。
　　似是被这话惊醒，华英回过神，但面色却更难看了。
　　再开口，就连声音中也透着愠怒。
　　“这茶……”
　　“这茶确是好茶。”
　　淡淡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打断华英接下来的话。
　　“香气浓长幽远，色泽深橙清澈艳丽，品之醇厚固味甘爽，似乎喉头和腹内皆被花香和甘甜充盈，就连这杯上也沾了香。华英不妨也试试。”
　　微扬了下巴，示意华英几上的另一盏茶。

　　小二也似是回过神来，领会了未央的意思。陪着笑，端起另一盏茶恭敬地递向华英。
　　华英没接，只是似乎从之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淡淡的道了句：“放着吧。”
　　小二放了茶，如获大释一般，快速的退下了。末了，还不时回头，神色古怪的盯着未央。只是却并未被未央放在眼里。

　　“华英，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未央再抿了口茶，抬头，笑着看向华英。
　　华英脸色又黑了黑，盯着未央良久，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似是终于缓和了过来。
　　“未央糊涂了，我们坐下之后只是听曲，并未说话。”
　　未央微怔，随即低垂了眼眸，睫毛轻微的颤抖。
　　“如此，是未央走神了呢。”
　　扬起薄唇，浅笑。那睫毛的投影也跟着这笑，变得更深了些。
　　“不如，我们聊些什么，可好？”
　　白皙的手指抚弄着茶杯，随即再次端起。

　　突地一滞，茶也泼出了些。却是被华英牢牢地握住了手腕。
　　“未央，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声音似乎掺进了一丝无措。
　　未央微不可闻的叹息，唇角的弧度也收敛了些，但仍旧是低垂了眼眸。
　　他抬起另只手，抚上华英的。良久，轻柔的把那只手推开。
　　“华英，无碍的。”
　　华英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未央。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也对，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

　　“为什么！”
　　华英的声音有些黯哑。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愣了。
　　“呵，无碍的。我带你出来，自要保你周全。”
　　似是有些不以为意。
　　“那你呢？你怎么办！”
　　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但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急切与担忧。
　　“我定然有我的办法。”
　　未央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似是所有的事清均与己无关，抑或是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怎的，华英看见面前人这样无关痛痒的反应，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
　　平静了之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低低的笑起来。
　　的确，怎么可能有事呢。
　　是自己的思虑太肤浅了。如此，应该不会无聊了吧。
　　这茶，虽比不上祭祀的大手笔，但当真是精彩。
　　一不留神，便让人陷入，难以自拔了。

　　“这样，便好。”
　　华英似是放下心来，微舒一口气。
　　“如此，我们也聊些什么吧。”
　　这般说着，神色已恢复如常。
　　“嗯？”
　　未央微微挑眉，略勾起唇角。
　　“未央做何如此反应。”
　　华英似是有些窘迫，微微发愣，而后轻笑。
　　“我以为，华英会说，来聊一下云中君。”
　　说完，似是忍不住，竟低头，嗤嗤笑起来。
　　“呵，未央又在取笑我了。”
　　华英淡淡的笑。

　　看着这样的未央，并未觉得不快。
　　相反的，那神情，竟有些有些宠溺的味道。
　　“说到这个，华英为何如此执着于云中君？纵使云神属天地之灵，但毕竟也是被称为神。神与魔的交集，终归是祸患。”
　　未央拿起几案上的壶，为自己把茶添满。静静地注视着华英，笑的柔和。
　　华英神色微变，却又很快的掩饰过去。
　　开口，缓缓地吐出声音，竟是有些低沉。
　　“这点我自是清楚的。只是，年幼之时，家中突生变故，险些丧命，若不是为云中君所救，只怕今日，世间再无华英。偶然间听说山中有那样的奇景，猜想许是云中君所致，便于荒宅居住，想着兴许某一天，他就如那日一般，突然地出现了。”
　　低垂的眼眸，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的那盏茶，看不出情绪。
　　“不料竟是这般，抱歉，如此唐突惹华英回忆这些事情。”
　　未央并未料想面前之人竟有这般遭遇，声音略有些慌乱。
　　灵动的眸眼也有些微的恍惚，许是担忧，抑或怜悯。
　　“没什么的，好在一切平安，还有幸得见云中君，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华英语气复又轻快，未央便也放下了心。

　　那盏茶已饮完了。
　　未央提起边上的壶，手指缠绕着壶柄，在上等白玉的映衬下，那盈白的手非但没有失色，反倒越加衬出了温润柔和。
　　细微的声响，茶水缓缓注入，未注满茶盏，却已断了。
　　未央怔了下，微叹口气。抬头正欲开口，华英却先一步招了小二过来。
　　倒茶添水的动作依然娴熟，只是人却是面生的。之前那人消失的不着痕迹。
　　华英终是端起了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
　　虽是凉了，只是夏日来上一些，却别有一番滋味儿。
　　未央说的不错，这茶确是好茶。

　　“呵，华英真就这般肯定，那人定是云中君？”
　　未央抬眼，似笑非笑的神情。
　　仿若不愿错过对方丝毫的反应般，定定的注视着华英。
　　如此，却也如愿的看到那一瞬的失神。
　　华英着实没料到未央会出此言，但细细想来，果然是自有妙处。
　　他淡淡答道：“也是，这种事情，说来没人相信也属正常。”
　　“并非不信，若是说见到了云中君，这倒是可信的，但被云中君所救，似乎不太可能。”
　　华英又是一愣。未央的说辞，总是出人意料。
　　如此这般，便更有趣。

　　未央只是注视着华英不断变换的神色，略颔首，遮掩微扬的唇角。
　　“难道云中君……”
　　“并非不愿，只是不能。神魔尚需入世历劫，而像云中君这类神是自亘古便存在的灵，不必历劫的同时也不得涉及到因果，所以是断不能出手的。”
　　“不曾想还有这般说法，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呢。只是不知这般有趣的说法，未央是从何处听来。”
　　这笃定的语气，不似探寻，倒像是质问。

　　未央略微一怔，许是有些不安，端起杯子，却只是在手中把玩。
　　“也只是民间流传而已。时辰不早了，华英，不如我们在街上走走便回去吧。”
　　“嗯，也好。街上卖的那些小玩意，也是有趣得紧。”
　　如此这般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
　　华英竟也随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