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云]刺青》方拾之

6、第 6 章

　　镂做缠枝，分隔客厅与卧室的花梨木质隔断墙缓缓移动，看见睡眼惺忪的人从墙后揉着眼睛走出来，曺圭贤不由轻笑：
　　“醒了？”
　　迷茫着点点头，看了看身上的棉布睡衣，又返回隔断墙后的卧室，对着只有一张King size柔软水床的空荡卧室怔怔发呆。
　　只在他面前才会迷糊成一只大号兔子一样的金钟云着实能够满足他的独占欲和视觉需求，曺圭贤啜饮一口咖啡，语调也轻快起来：
　　“这里没有衣柜，衣帽间在楼上。”
　　睡意深浓的人皱眉思索半晌，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转身透过缠枝镂隙狠瞪一眼隔断墙外品着咖啡手捧财经周报意态悠闲的人。
　　被瞪的人笑的开怀：
　　“你不肯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极其偶尔才留宿一回，哪怕我有完备的衣帽间，估计也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你的‘极其偶尔’一定不是正常人的概念。”
　　明明一个月三十天至少要有二十天来这里报道，金钟云表示鄙视。
　　“概念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每分每秒都是一万光年。”
　　品着咖啡的人甜言蜜语信口占来。
　　“咳。”
　　被突兀的情话惊到，金钟云呛咳一声，决定略过这个问题：
　　“我昨晚穿来的衣服呢？”
　　“扔了。”
　　“喂！”
　　“要么，答应搬来和我住，要么，穿着睡衣走出门。”
　　他晃着手里的银钥匙，
　　“不要妄想和以前一样随便挑选一身不甚合身的衣服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这里。”
　　“……我答应你。”
　　“很好。”
　　曺圭贤笑的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天真孩童，
　　“去洗漱吧。”
　　圆圆眼瞳闪亮如星，抿起的嘴角甜糯柔软，少年人一样单纯美好。
　　那样的，能够触动他心弦的美好。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裸露的身体，镜子里映出的半身吻痕交叠着吻痕，提醒着他昨夜在那人的带领下逐步攀升至极乐巅峰。
　　那样，令人迷恋的刻骨温柔。
　　我要怎么狠得下心。
　　金钟云近乎悲哀的想。
　　完成洗漱出了浴室，床头柜上放置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休闲款的黑色小西装，内衬的衬衫一尘不染的洁白，质料舒适，裁剪得体。
　　“美人就是美人，穿不穿衣服都是风景。”
　　背倚隔断墙抱臂围观完金钟云换衣服的全过程，曺圭贤啧啧感叹。
　　对他略带情色意味的赞美恍若未闻，金钟云低下头专注打理用以装饰的领带。
　　上前去解开他领口扣的一丝不苟的纽扣，拉低已经扣好的领带结，微微露出的侧颈间一点红痕若隐若现，曺圭贤心满意足地收回手，眼里流露赞叹：
　　“完美。”
　　“宣誓所有权？”
　　不动声色地任他折腾，看完他一系列动作，金钟云眉尖轻挑。
　　“也可以这么理解。等会带你去见一个人，很重要的人。现在，该去用餐了——唔，等等。”
　　将那妖冶的红发随手抓乱，缠上一个稍显凌乱的小辫子，又为他戴上一副黑框眼镜，曺圭贤不住点头：
　　“走吧。”
　　等到随曺圭贤见了那个所谓的“重要的人”之后，金钟云才了悟他执意让他如此装扮的原因。
　　跟随前来为他们带路的车子一路进了退伍军人疗养院，穿过七拐八绕的走廊，最终在一处病房前停下。
　　带路的人轻敲两声房门，不等回应便径自开门，示意他们进入。
　　“你来了。”
　　俨然是对待相识已久的老朋友的招呼方式，像是声带受过伤的样子，声音有些滞涩，沙沙哑哑，身着白蓝条纹病号服的中年人对曺圭贤展露一个微笑，却在看见曺圭贤身后的人时笑容不受控制的僵在保养尚佳的脸上。
　　“艺声。”
　　曺圭贤简单明了地介绍。
　　笑容又回到那张脸上，打量过曺圭贤身后一语不发安静垂头的金钟云，视线在接触到他侧颈的痕迹时稍一停顿，中年人将目光移回曺圭贤身上：
　　“你总令我意外。”
　　勾唇轻笑，曺圭贤不可置否：
　　“知道他是我的人，就更不能放心了是么？”
　　“事实上，我对你也从没放过心。”
　　“彼此。”
　　心照不宣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说吧，你叫我来总不是要我和你打哑谜。”
　　曺圭贤抬手看了下时间，
　　“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你这个小子，似乎永远也学不会尊敬长辈。”
　　“老鼠会对猫表现出敬畏么？金副厅长。”
　　眼角余光瞥视一眼始终安静的站在曺圭贤身侧目不斜视的金钟云，被叫做“金副厅长”的中年人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似在显示他的莫可奈何：
　　“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我想我找到我在寻找的答案了。”
　　说完他便累极了似的闭合上双眼，下达逐客令。
　　“愿天主保佑，保重您的身体。”
　　在曺圭贤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中年人的眼帘急速歙动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与保养尚佳的脸相反，他的手枯柴一般干瘦，那只干瘦的手状似无力的轻轻挥动，示意他们快些离去。
　　曺圭贤隐约扯动了下嘴角，阴戾渐渐蔓延进清曜双眸。
　　“不好奇我会与S省公安厅副厅长老友一般交谈的原因么？”
　　离开空荡压抑的疗养院，回程路上，曺圭贤淡淡开口。
　　“你要对付他。”
　　回应他的是结了冰的声线与视线，
　　“借我的手。”
　　“我在帮你。”
　　尽管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心里也仿佛扎进了一根芒刺，曺圭贤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如果我是最后一环，这个人，至少要在我之前解决。”
　　身边人在他话音落下的当下僵直了身体，本就不算好的面色更是血色尽褪，咬紧下唇沉了目光不再说话。
　　凄苦的同时反而松了口气，曺圭贤不禁佩服起自己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出声来，他笑，语声轻柔似叹：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不是么？我还活着，活到如今，就是为了等你亲手了结我这条命……”
　　“别说了！”
　　捂住吐出那些残忍字句的双唇，此时更显沙哑的声线有些发颤，看向他的眼色里也带了哀求。
　　“别再说了……”
　　轻轻拿下封住他双唇的小手握在手心，曺圭贤放柔目光，笑意仍是温润：
　　“直到那一天到来之前，陪在我身边，好么？”
　　“混蛋……”
　　颤抖的声线里隐匿着哭腔，不愿再听到那丰润的唇吐出任何字句，以吻来封缄，却不知是谁落下的泪流进了纠缠的唇舌间，那么苦，那么凉。
　　温柔着残忍，才是真正的残忍。
　　如此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