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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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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清醒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未着丝缕,即便是那般轻柔的风,也使她战栗了良久。
凝视身下点点未干的血迹,凌波只是默然。
痛。
浑身痛的散架了一半,恍恍惚惚的,甚至感觉不到这是自己的身体。
心里,竟没有任何的感觉。
是真的不痛,还是痛的麻木了呢?
木然的拖过一件衣服遮盖住自己的娇躯,凌波挣扎着坐起身来。
算了,算了。
真的,再也回不了巴图了。
“娘娘……”陪嫁过来的侍女掌着灯走近了凌波身边,担忧的递上一碗热茶,“您还好吗?”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凌波死寂的垂首不语。
侍女放下茶碗,小心的为凌波披上衣服。
空气里,有一股异样的香气,凌波轻声问道:“谁来过了?”
“谁?”侍女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答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刚才来了又走了。”
皇后娘娘?!凌波一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侍女拦住了:
“娘娘,当心起猛了头晕。”
沉默了片刻,凌波又问:“她说了什么?”
“没有,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是吗。”眼眸里的光黯了下去,凌波心里若有所失。
玉朝皇宫里,唯一会对她绽放笑脸的人,怕是再不会同她说话了吧。
那个格格不入的皇后,以为自己真心相待,便会换回一个完整的丈夫,可她,却偏偏借着自己强大的背景,借着满朝文武的口和手,硬生生的粉碎了皇后最完美的梦。
罢了,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了,不是吗。
至始至终,她只能是独自一人,身边留下的,除了哀伤,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我会有孩子吗?”蓦然想到这件事,凌波惊恐的抓住了侍女的手臂。
不要!不能有孩子!他也会像她一样不幸的。
连做母亲的都得不到幸福,又怎么会给他幸福呢?
“娘娘……”侍女吃痛,忍不住唤了一声。
“你去,”凌波开始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去御医那里,给我拿那种可以不生孩子的药!”
“不行啊,娘娘,”侍女轻拍着凌波的背,小心的安抚着她,“御医不会给的,你不要担心,小孩子不会那么容易有的。”
“真的吗?”凌波涣散的松开手,慌张又无助的将眼神迷离了起来,像是问别人,又像自问一般喃喃,“真的吗?”
很痛,很乏呢。
原来心里有的感觉,比痛还深的竟是乏力。疲惫的,连想要怎样继续生活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然间,开始感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了,一点一点一点,离她好远,远远的,不哭也不笑,只是远远的,叹息。
别叹,她不信命运,只不过,是别人都不可能依照她想的去做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而她,也不过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呢,还是跟着别人的想法走,如此而已。
更或许,是她放弃的太快了也不一定。
别叹,太过于疲惫的话,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静静的,看别人如何在她面前一一展现自己的想法好了。
把自己,丢到世界的边缘,冷眼旁观,不是更幸福些么。
“娘娘。”见她恍惚,侍女忍不住轻轻摇了她一下。
“别摇。”凌波平静的看向她,“我的灵魂在飞呢。”
飞的远远的吧,到天上去,去问问曾经自由的红龙,问她服不服命运,问她挣扎累了,又该怎么办。
明明自由自在,何苦爱上那般不解风情的人呢;又何苦,总是执着呢?
“我不恨。”挣扎着站起来,凌波踱向比夜露还要冰冷的摇椅,“全都在伤害我,可我不恨。”
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又起,凌波的声音被咯吱声盖了下去:
“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要怎么恨呢?”
宫里各处的灯都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遥遥的衬着红墙黄瓦,沉闷的发出微弱的光。
每一个夜晚都如期而至,提醒着匆匆流逝的时光,于是,所有的将来都成了过去。
苗霞染从那以后,再没有来过凌波的寝宫,玉清泉也是。
即使在庆典上见到凌波,苗霞染也只是将她当作空气,直直的把视线穿过去,偶尔遗留在眼底的,是那么深的厌恶与愤怒。
她恼什么呢?
凌波不明白。
她根本就没明白过,苗霞染对她的感觉,所以,她也不知道,苗霞染之所以这般憎恶她,不过是觉得她背叛了苗霞染与她之间的友谊。
即使明白,凌波也只会嗤笑一声。
她什么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乎那点友谊?
几个月后,苗霞染诞下一个龙子。皇子甫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太子。
而后,凌波的孩子也出世了。
集所有大臣们的希望于一身的孩子,居然是个女孩!
众臣失望透顶,渐渐的开始接纳了苗霞染。凌波,还有那个不能生育的舒妃,被远远的丢到了后宫深处,丢出他们的记忆。
日复一日,凌波拨弄着手腕上绿波流离的玉镯,呆呆的坐在摇椅上,呆呆的摇晃着,摇晃着自己的生命。
那个不该有的孩子,凌波也似乎将她忘了,忘在了九霄云外。她不肯去抱抱她,也没有亲亲她粉嫩的脸颊过,甚至,连视线都不分给她,任她在这座冷宫里,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坐着,直到巴图的军队打进了玉朝,逼进了玉朝的皇宫。
* * * *
玉朝北方的千里雪原,一场战火过后化为乌有。
原来蓝白蓝白的雪毯,早已化尽,斑斑驳驳得露出大地的表面。
裸露着的土地,黑漆漆的,不知是原本就是这般黑色的土壤,还是火舌舔舐过后的痕迹。
马车经过,在坚硬的土地上硬是压出了两道车轮印,浅浅的,一路向北。
在玉朝走了数月,不知换了多少匹马,终于,又来到了曾经来过的边疆。
当年嫁到玉朝时,从巴图遥看玉朝,一片清凉的郁郁葱葱,净是温柔的绿,比巴图的荒瘠不知好上多少倍。
现如今,玉朝也只剩下了荒瘠的黑土,两岸一模一样,分不出哪是玉朝哪是巴图了。
玉朝已经拿下了,皇帝下一个目标是哪儿呢?
短短十年,巴图军长驱直入,当年天下五国并立的局面早已被打破。除了偏南的天元一直躲在玉朝后面,左边的沉若国又处于海中之外,其余的两个国家已经纳入巴图的版图之中了。
玉朝一灭,拿下天元也是指日可待。至于沉若,只要巴图军习于海上作战,也是不难得到的。
皇帝的美梦就快实现了,而凌波的梦想才刚刚开始。
渡过了边境河,换上新的马车,凌波揽着承约又开始向前进。
过了十年再度踏上巴图的土地,本以为会开心的颤抖,凌波没料到,自己竟是以这般沉痛的心情回来。
久违了,给了她一切,又夺走她一切的巴图。
拍拍承约的肩膀,凌波指着窗外道:
“看仔细了,我们已经经过的,正在经过的以及没有经过的这一切,都将成为你的。”
承约吃惊的看着她。良久,才探头去看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沿途的树木飞快的向后疾驰,还来不及辨认那是什么树,便已被抛在了脑后。
相隔十年,终于是,重新回到了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