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皇帝》鲁元

37、第 37 章

　　迎着第七个清晨，我身上的水痘终于都结痂了。于是我便去了石斛池。温泉水漫着热气，我身上的疲劳因此而得到舒缓。此时连城正坐在池边，她和宫女一起将鲜红的花瓣洒落池中。我走到她身前，其他的宫女便退下去了。
　　“你还要走吗？”我捧起一泓清水，然后任它从指缝里流下去，清冽的水声让我有些不安。
　　连城说：“陛下已经痊愈了。”
　　我昂起头去看她，三个月里她消瘦了不少，不变的是——她依然倔强。我伸手将她拽下池中，她没有我意料中的挣扎，只是扶住了我。她的肌肤在鲜红的花瓣的映衬下透着别样的诱惑，我吻上她的唇。她竟然也回应着我。
　　“连城，朕好喜欢你。”我蹭了蹭她的脸，伏在她耳边说。
　　连城把头搁在我的肩上，“为什么？”
　　我并不知道，这只是一种感觉。
　　连城笑了两声，她吻上我的额头，目光却是看在很远的地方，“我会等你长大。”
　　“朕已经长大了。”我告诉她，“是朕打败了你的父亲。”
　　连城摇了摇头，轻声说：“是我父亲自己打败了自己。”
　　她的话令我感到沮丧，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说这样的话，我原以为自己是爱听真话的，可是如今却很厌烦了。
　　“可是朕如今已经长大了。”我再次告诉她。
　　连城不置可否，我再次抱着她，她身上有让我安心的气息。我吻上她的唇，侵占着她的脖子，细腻的肌肤似玉一般温润。也是那时候，她将我推开，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我看着她离去，听着她说：“我爱你，与我爱我的性命一般。”
　　她的话似被遗留的物品，在石斛池这里重重复复地徘徊。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常九，常九只是默默地立着。大概我们都不会明白连城到底在想着什么了。既然她是爱我的，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呢？
　　我与肖子龙喝酒的时候，我也问他，为什么会有人说着与行动不符的话呢？肖子龙默然了许久。于是我在收到无绫的信之后，我也问了她这样的问题。可惜这要等很久之后才能收到她的信了。
　　而连城依然在祥凤宫，陪着我的母后，一个已经癫狂的女人。

　　朝廷上的争斗日益严重，太傅一党内讧越发的眼中。少傅和政事参知妹妹不和，导致许多紧急的政令不能下达。我想了许久，依然不知道该如何裁夺。政事参知是太傅的儿子，少傅是我从前的伴读，这两个人怎么说都不能放弃。肖子龙并不懂朝廷上的事务，只是很喜欢在下朝后给我带各种小玩意，空竹、陀罗、还陪我玩蹴鞠。当然，他也经常带我到大秦宫外面巡视。
　　有一次我们穿梭在酒楼铺市之中，在我玩的正开心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于是叔景和一众护卫让我们在一家茶铺里歇息。肖子龙便向我讲一些寻常人家的故事，正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竟然看到茶铺的对面站着纪雨萱。我敢确定我没有看错，而且她正要打伞离开。我因惊愕而怔住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慌忙跑了出去。叔景和护卫立刻便跟了上来。可是纪雨萱已经不见了。
　　这次外出之后，肖子龙就回到了云州了。离别那天，我到了长亭送他。肖子龙见了我，依然是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他摸了我的头，对我说：“陛下真是长高了。”
　　我笑着告诉他，“朕会继续长高，会比你高。”
　　肖子龙哈哈大笑，然后说：“这是当然的。除此之外，也切记不要忘了政事。至于连城的事，陛下也要适当处理，陛下该大婚了。”
　　之后他就骑着马和一众护卫一起离去了。

　　在我回大秦宫的路上，忽地又下起了雨。朱雀大街上是纷纷扬扬的三十二骨的伞。叔景连忙让我停下避雨。
　　这是雨季到了吗？不然这些天为什么总是下着蒙蒙细雨？这样缠绵不止，温和的似一个少女一般呢。我闭上眼，然后想起了纪雨萱。一年前，她还会给我绣花呢。我现在的袖子上依然留着她绣的字——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雨月。
　　她是怎样温柔的一个人阿，连天上的月亮也不似她那般圣洁。白净的脸庞上又总是带着一个温和的笑容，会哭着让我不要灰心，会哭着让我努力。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希望我平平安安，只是全心全意地祈求我不要遗臭万年。如今这个雨季，是否她在天上哭的眼泪呢？她的眼泪也不似别人，只是安安静静地流着，似乎生怕打搅了别人一般。
　　“陛下，雨停了，回宫吧。”叔景忽然喊道。
　　对，我们回去吧，纪雨萱！

　　是夜，我去了祥凤宫。依旧是素白一片，只是不再似从前那般令我害怕了。其实我只是想见一见连城，我想告诉她我很伤心，只是无端端地很伤心。
　　我睡在她的榻上，紧紧地抱着她。
　　连城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她总是不言不语，却看透我所有的情绪。可惜我发现我不能轻易将自己的伤心诉说出来。就像一个梦，我不能将自己的梦告诉别人。那么就让它成为我永远的秘密吧。连同纪雨萱，永远地埋在我的心里。
　　殿外一夜的细雨，停下吧，别让纪雨萱再流泪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细雨打在我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脸上，洒在了我的衣服上。可是我不敢流泪，皇帝是不能随便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