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皇帝》鲁元

3、第三章

　　这是属于我的时代，可是我却不是大秦的守护者。那个男人将这满目疮痍的帝国交到我手上，也将嚣张跋扈的军阀推到了我的面前。这漫天的繁星，我仍是它们的主人吗？
　　太傅说：“陛下不要害怕连将军，他是一个粗人，自然粗鲁些。”
　　我知道自己的双脚在颤抖，却仍要镇定地告诉他说：“朕不怕，老师退下去吧。”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痕，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连云天竟然抓着我的手，要我修改诏书。他的力道很大，我的骨头几乎要被他扭断。那个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命人拿来祛瘀的雪花膏药膏，几个宫女低着眉眼在那里捣鼓我的手。我就这般看着他们，只有看着这些人，我才能不哭。最后我说：“别告诉太后。”
　　我当然记得那被迫的诏书是什么样的内容，不过是让他得到了出入皇城的机会。自从那个男人死去，这偌大的禁宫已经驱遣了许多宫人离去。我自然不担心他有什么异心。只是心中很不快，我当了皇帝，可是没有尝试到一丝皇帝的滋味。这一层一层的深宫让我害怕。

　　大秦宫深深的夜晚，天上的万千宫灯，池中的游鱼，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我就这样坐在了一个犄角，看着天上的繁星，我终于知道我不是它们的主人。
　　“喵~喵~”我忽然听得有人扮作猫叫的声音。才回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宫女蹲在不远处。我唤了一声：“你是谁？”
　　她果然被我吓了一跳，但是看清我的面目时，她又松了一口气，她说：“小丫头，你别吓唬姐姐。”
　　小丫头！她是第一个敢这样叫我的人。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想她是不认得我了。一时便玩心大起，我说道：“姐姐在做什么？”
　　“在寻我的猫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仍是低头寻找，并不看我一眼。
　　我便凑到她身旁，又说：“我帮你。”
　　她显然不耐烦了，说：“它怕生，你别在这儿捣鼓了，回去睡吧，被姑姑们发现就不好了。”
　　她竟然是秀女！我才想起那个男人确实在死前两个月又收了一批秀女。我虽是遣散了许多宫人，却好像忘了这群人了。她们顶着秀女的名分，终究不好。可是遣散也只能让她们去做尼姑，我想大业寺也不需要这么多的人。
　　她看我在发呆，抬起头问：“怎么了，快点离开吧。别告诉其他人我还在这。”
　　她长得很秀气，有一刹那间，我以为我最美丽的牡丹花又回来了。那漆黑的眸子竟然比漆黑的夜空更加的美丽，我一把抓住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来不知道如何与别人相处，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和一群宫人，他们把我当做帝国的下一个主人。她挣扎着要从我的桎梏中逃开，可是我终究练过弓箭，力气比她大得多了。
　　“放开我！”她生气了。可是我觉得这样的她更美丽，她就是我的牡丹花。
　　“你很大胆！”我回她一句。
　　她听得我如此说，怔住了，然后怯怯地说：“我再不回去，姑姑就要责罚我了。”
　　“你不许走。”我告诉她。
　　她面露难色，哀求道：“求求你，放我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
　　她疑惑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我看不过去，加大了力气，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太后身边的女史。”她说出了一个让我意料不及的答案。可是我想了一会儿，在后宫，也只有母后身边的人会如此嚣张了。
　　“你害怕吗？”我故意问道。
　　她点点头，然后说：“我刚刚以为你是我们那里的小宫女，所以才敢冒犯你。”
　　想不到她还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我哑然失笑，一时松了手，她竟然就逃开了。我想追上去，却听得地上有碎玉的声音，摸黑着把玉捡起来，一块原本完整的碧玉已经分开两半了。
　　我曾读过徐再思的词，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是最早探知我心思的人，他陪伴我十年了，几乎变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他伺候我入寝，我躺在床上，问他：“朕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吗？”
　　“陛下是大秦宫的主人，是大秦帝国的皇帝，当然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他跪在地上说。
　　我笑了，手上的伤已经不痛。于是我又问：“那朕想见一个秀女，你可以把她带来吗？”
　　果然，他仍然跪在地上，回答道：“是哪一个秀女？”
　　对了，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不是在找一只猫吗？于是我说：“她有一只猫。”
　　他沉吟片刻，便回答说：“奴才这就去办。”说着便要离开。
　　我忽然想到，这么夜把她带来是不好的，于是喊道：“喂！明天晚上把她带来。”
　　“奴才知道。”他连忙回应。
　　后来他也离开了，但我隐约听到几个宫女在那儿偷笑。我早就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话题了，无非是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给她们分配了什么任务。不过我不愿意制止她们，因为从她们的嘴里，我可以知道皇城里的流言蜚语。我只是期待着明晚的到来。

　　所以当太傅和我商议国事的时候，我也没了心思。他不敢责罚我，可是他为什么要责罚我。难道就是我的不用心。要知道，即使我提出了意见，他们也总是反对，他们喜欢将事情决定好，然后由我来盖印罢了。这些种种，只需几天，我便深刻地体会到了。
　　这难熬的一天，终于让我迎来了夜晚。尖着嗓子的宫人对我说：“陛下，那位秀女已经在寝殿了。”其时我还在上书房，批阅最后一份奏折。
　　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的感情，我明明一整天都渴望着夜晚，然而到了夜晚，我又有些胆怯。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纪雨萱，是扬州人氏，比陛下年长4四年。”他总是小心翼翼。
　　“她找到了小猫了吗？”我又问。
　　“奴才已经已经命寝殿的宫女好心养着。”
　　我点了点头，始终不愿意离开上书房，许久才说：“朕应该和她说些什么话呢？”
　　“陛下喜欢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朕想睡觉呢？”
　　“她会伺候陛下就寝。”
　　我知道我不能逃避了，不然他会笑我的。虽然我知道他应该不敢笑我。
　　只是在我回到自己的寝殿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不一样。平时只会点十盏宫灯，可是今夜却点了二十八盏。那薄薄的帘子一层又一层，我一下子就看到了里面有一个人影。身边的宫人和宫女都低着头，我问：“那只猫呢？”
　　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一听，不知从哪里接过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然后小心翼翼地呈给我。我捏着它后颈上的皮毛，它便挣扎起来。看着它这副样子，我忽然有了一些勇气。我往前走着，宫人们将一重又一重的帘子打开，直到我见到她。
　　她只着薄薄的衣裳，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见到我，便连忙要跪下。
　　“免礼。”我轻声说。然后上前把小猫给她，“我帮你找到了。”
　　她露出了一点愉快的神色，宝贝地把小猫抱在怀里。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着谁，又立刻低着头，说：“奴婢冒犯陛下了。”
　　我该怎么回答？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看了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一眼，他立马说：“请姑娘伺候陛下入寝。”
　　她似乎吓了一跳，竟然后退了一步。我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问她：“你不喜欢这么多人？”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于是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带着一群人退到帘子之外。她好奇地看了看远处的人群，脸上还是很惶恐。我最美丽的牡丹花曾经也有这样的表情，她总是注视着我，然后无缘无故就这般的惶恐。
　　我不言不语地坐到床上，她见我这般，也抱着小猫坐到我旁边。我逗弄小猫的下巴，问道：“你很喜欢小猫？”
　　她点头，害羞地问：“你是皇上？”她真是一个天真的女人，竟然至今不敢相信这都是事实。
　　我便也轻声应道：“是，没有人告诉你吗？”
　　她竟然摇头，便不敢再造次了。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她怀里的小猫逃脱出她的怀抱，她略有所思地看着跑向远处的小猫，然后对我说：“陛下要就寝吗？”
　　“嗯。”
　　然后她便伸手帮我宽衣解带。她很笨拙，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笨拙，竟然笑出声了。
　　纪雨萱的脸立刻烧红了一片，她加快了帮我褪去衣衫的动作，好不容易，我那身袍子才被她脱去。
　　于是我躺到床上，本以为她应该离去了，或者是睡在殿外的卧榻上，却没想到她跪坐在我旁边，脸上的红晕把她显得很可爱，她不敢看着我，只是自顾自地解开衣衫，露出了白嫩的肌肤和绣着竹子的亵衣。
　　这下子连我都害怕了。我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又不想她离去。正想握着她的手，她已经躺在我旁边了。温软的气息一下气向我袭来，我的呼吸变的急促。我也听得她的呼吸声，竟然和我无异。
　　“你为什么不走？”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奇怪，身体有些发烫。
　　她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地握着我的手，然后放到她的胸口上。那耸起的柔软让我再次想起了我最美丽的牡丹花。
　　这明亮的寝殿变得如此不真实。我坐了起来，看着一脸潮红的她，还未把话问出口，她便也跟着坐了起来。她究竟想做什么？我很是疑惑。便大喊：“常九——”常九正是尖着嗓子说话的宫人的名字。
　　她吓了一跳，连忙说：“陛下，不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常九还没走近，可是我已经看清了他的身影，只得没好气地喊：“你不要进来，你们都出去。”
　　纪雨萱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竟然也跟着她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我，然后说：“你还是小孩子。”她的语气很温柔，我便无由来地对她说：“你可以留下来。”
　　我的话让她笑了。她大胆地抱着我，然后亲了我的脸，说：“我等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