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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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打烊的时候他们一行四人在门口分别。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Taxi，林希考虑了一下便接受了随Ting步行回家等早班火车的提议。Victoria则与长相轻浮唤作温雅的男人一同离去。
林希目送这一男一女即便走在一起也要相隔半臂距离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你知道吗？那次在学校里遇见你，我还以为你和Vickie是一对。”
Ting抄着大衣口袋，微微咧咧嘴角，似乎对这种误会并不感到意外，“那么你猜错了。其实这两人才是天生一对，而且，现在也已经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了。”
林希却对这消息感到很意外，“可是他们看起来明明像两个陌生人一样。”
“对，看起来的确像。”Ting也略有所思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因为他们大概还没有认识到对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林希看着他美好的侧影，微微有些意动。她想问，却开不了口。
那么你呢？对你最重要的那个人，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没来由地陷入低落的情绪中。她不多话，他也没什么可说。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回了他的公寓。
林希被安排去睡客房，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睡意全无。原本打算洗个澡后上网随便看看等到天亮就回去，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却发现他也没有睡，正陷在宽大的沙发里，随着壁灯昏黄的光亮擎着酒杯出神。
他侧脸的剪影，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精准的沿着某种比例造就，没有一丝浪费。然而这张脸却在这静谧里现出本不该有的落寞。林希静静看着，心里有什么在这个宁静的夜里一点点溶化。
好一会儿他才从神游中醒转回来，意识到房里还有一个人，目光带着点儿迷茫地落在她脸上，刹那间双瞳里有光闪烁又黯淡下去。这瞬间的起伏，也让她的心跟着黯淡下去。
然后，他的脸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平淡，拍拍身边的靠垫，示意她坐下。她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要喝酒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暗金的液体，跟着光点上下波动，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摇摇头，勉强牵出一个微笑。
他也没有再多问，转过脸去似乎又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道：“还害怕吗？”
林希知他是在问她今晚被抢的事，诚实地点点头，“怕。尤其是想到，如果那时候你没有来，我会遇到什么，就更怕。”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她微微侧身，态度极其认真地锁定他给她的侧脸，“谢谢你今天救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你又救我一次。”
他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她以为他不记得，便解释道：“那次夜里在桥上，如果不是你吹那段口琴，我可能就跳下去了。是你救了我的命。”
他收回目光，低头啜了一口杯中酒，没有回答。
“你可能觉得我很傻，什么事就值得连命都不要了呢。其实我现在回想一下也觉得，大概真的不至于吧，这世上比我惨的人千千万，他们都能活下去，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所以，我就越发觉得，幸好啊，幸好在那个时候能遇见你，能继续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也许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神力，或者是我外公在天上看着我，他不想我做傻事，所以冥冥中，要你来拯救我也说不定。”
微微剖白了一层心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整理头发，掩饰自己烧红的耳根。
他凉凉的声音却突然在身边响起：“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谁来拯救谁，选择活下去，只不过是你听从自己的心做出了决定罢了。与我没什么关系。”
她掠过鬓角的手堪堪停住，感觉到皮肤下温热的血液，好像随着他的声音也齐齐凉了下去。
察觉到她的脸色突变，他问：“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没，”她大张着嘴，似乎好半天才费力地找到自己的声音，结巴地回应道：“……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会这么说。因为……感觉你这么说话的时候，不太像你。”
“不太像我……”他重复一遍，突然扬了扬眉毛，“那么，你觉得我该怎样说？说起来，你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之前不曾有过的神情，像是嘲笑，讥讽，似乎还在生气？她看不明白。只觉得被他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搞得有些无措，虽然觉察到他在生气，却又不知到底是自己哪一句说的不对惹得他这样，再想想他的话，又觉得他说的一点不错，她到底对他知道些什么？的确一点都不了解。偏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并且沉浸在这种自以为是的满足里不可自拔。
一种冰冷的寒意从她的身体发肤渗透出来，她的心也跟着冷，伴着羞辱。
“对，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我的确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不知道你是谁，做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甚至连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既然对你这么不了解，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你，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眼底有什么滚烫滚烫的，烧的她不敢眨眼，“这段时间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感谢你为我这个陌生人所做的一切。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走了，不会再在你眼前出现，你放心，我虽然愚钝，这种自觉还是有的。”
她果然说完就干脆地离开，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却听见他在身后平静地开口：“你连死都不怕，却怕听我讲真话吗？才说了两句就要走，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
她触到房门开关的手顿了顿，整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个人有能力拯救自己，这不好吗？把活下去的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我完全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敬意。”他停顿了半晌，语气终于软下来，“可能是我表达的有问题。我以后会注意。好了，不要再闹脾气了。”
却不料他的示弱完全没有得到预料的反应，他的平静和对于整个事件的评价，就像一把尖利的匕首，轻巧地刺中她心中隐藏在最深处的自卑和介意。
“我才没有闹脾气！”她突然转身大喊着反驳，浑身的刺都被他平淡的一句“闹脾气”完全撩拨了起来，她在意的，努力让自己不露出马脚的，却全被他轻巧的视若无睹。她觉得很愤怒，又耻辱，耻辱撕开来，是深深的悲伤。
“你说得对！我对你一点儿都不了解，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儿？三更半夜，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家里，跟那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画像共处一室，而我居然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为什么？就因为，就因为你勉为其难地救过我两次，而我对你，我对你……”
她哽咽着，没有办法再说下去，瞬间决堤的泪水解救了她。眼前的雾气将对面那张好看却让人伤心的脸模糊了去，她恶狠狠地抬手试图将那些懦弱的眼泪按回去，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着积压了许久的委屈，随着泪水一起汹涌而来，将她完全包裹。
倘若没有泪水的话，她可以继续说下去吗？继续诉说她心底那让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想念，在这个对她的真心弃若敝履的男人面前？
他果然半晌都没有反应。林希死死咬着嘴唇，将呜咽的哭声藏在嗓子眼儿里。泪水让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她却想，如果他下一秒开口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或者告诉她她应该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她就直接去死好了。
屋子里长久地，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还是没有说话。就在林希快要死心，以为沉默就是他对整件事情的态度时，却终于听见他清雅的声音，带着几丝她完全没有料到的郑重，静静地在对面响起。
“虽然不太明白你此刻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但，猜想也知道大概是我之前的言谈举止，让你对我有所误会。虽然我现在也还是不确定这误会是什么……大概因为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两次举手之劳，对你有某种重要的意义，所以，在你心里，也许因此对我有很深的信任。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看重，并且很珍视你的这种信任。如果我刚才的话，有什么地方让你感觉被中伤，我很抱歉。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感情，如果刚刚你有这么想的话……”
他说到最后有几分犹豫和不确定，就这样沉默了下去。但他的一番话，却好似有种沉静的力量，让她激动的情绪随着话语慢慢平复下来。
林希擦干眼泪，让自己冷静了片刻，才直视他眉尖微蹙的面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
“好。你说。”
林希深深吸了口气，才微带颤抖地问道：“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些困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些照片和画像上的人是谁？你救我，对我好，是因为她吗……因为我跟她，长得像？”
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问，刹那间猛地怔住了。然后，浓浓的悲哀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林希死死地盯着他眉目间每一丝变动，心就像被两只手狠狠来回揉搓一样难过。她大概还从来没从别人脸上看到过这么难过的表情。一瞬间，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她大概问到了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知道答案。如果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他相处下去。
他长久地沉默着。眼帘低垂。在他的脑海里，世界此刻大概只剩他和他心中的那个秘密，而她是不存在的。她从来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以后也不会。
“我明白了。”半晌，林希仰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再看向他时已恢复了平静，“很抱歉问了你的隐私。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从沉默里抬头看她一眼，眉目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含义，她自嘲地笑笑，“这次是真的。不是闹什么脾气。我想，如果不知道真相，我可能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这样跟你相处下去。我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替身吗？还是一个笑话？但你也没有一定要向我说明的义务。那是你的私事，我尊重你的隐私。所以，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吧。遇见，相识一场，拥有一些回忆，然后告别。这世上大部分的相遇不都是这个结局吗？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吧。”
眼泪又要往下掉。她赶忙抬眼将它们压回去，然后匆匆一笑：“好像有点自说自话，呵，你一定一点都不难过吧。但是我还是要说，两个礼拜前的那个晚上，当我坐在桥上听到你吹的那段曲子时，我真的非常非常感动。我感谢你那时在那里。感谢老天让我们相遇。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经历。”
也许，你真的并没有拯救我。因为你在那儿，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生的喜悦。
这喜悦，足以让我甘心在以后的日子里，长久地依靠自己活下去。
“如果我说，跟你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把你当做是她，也没有试图从你身上找她的影子，你会信吗？还是说，无论如何都要跟我说再见？”
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敛在山谷里的风，带着几分迷茫不知所踪，撩拨着她原本坚定的意志。
“如果我说，从看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很清楚地知道，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们的脸虽然有几分相似，在我心里，却从来没有片刻混淆过。我这么说，你信吗？”
他起身，直视她苍白的脸，“林希，你到底在怕什么？我的过去对你这么重要吗？如果我都可以接受看见一张跟她相似的脸每天在身边来来回回，那么你到底在介意什么？我对于我在乎的人，有自信不去把她跟别人混淆，那么你呢，你对自己，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我……”她方寸大乱，迷蒙看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我不知道……你说你有自信不把她跟别人混淆……那大概，她真的是你很在乎的人吧。”她的声音闷闷低下去。
他顿了一下，坦然点头，“是。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所以，是爱人吗？”她撇开头，一副满不在乎随便问问的样子，却瞒不了自己的心。
“爱人？不，不是……”他微微皱眉，似乎在为这种关系找一种合适的界定，却半天都没有寻觅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
“很重要的人，可是你不爱她？为什么？”
“不是不爱，我当然爱她，但不是……那种要在一起的爱。我希望她好，希望她幸福……但是我并不想跟她在一起。不光不想在一起，如果她能好好活着，我愿意就这样一辈子再也不能跟她相见。”
他平静的一席话却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曾揣测过那肖像上的女人到底与他有过怎样的纠葛，阴阳相隔的可能她也想到过，却不知，那死别带给她的震撼，竟远远不如他此时用这样一副风淡云轻的语气，说一个生而不得见的故事。
“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应该一辈子都不想跟她分开才对吗……”
他静静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深不可测，半晌，居然扬起嘴角笑了笑。
“为什么呢，我也说不好。以后你就知道了，等你遇到那个让你觉得值得的人。”
他的笑带着温热的感染力，让她也不得不努力尝试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到眼睛里。
他却仿佛完全都没有觉察她的勉强，见她微微平复了情绪，便拿了面巾，一步步颠簸着走过来，抬起手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他离她很近，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行动间好闻的暗香拂面，她的心被撩拨着，却只能低低垂下眼帘不去看，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说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话。
将她的脸擦干净，他面色沉静而认真地细细打量她的五官，半晌，终于轻轻开口：“林希，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否定你的存在，你也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过他的眼睛，而此刻，她的脸就投射在他幽深的眸子里，小心翼翼地，她突然有点不敢看，生怕下一秒就被他挥之而去。她慢慢点了点头。
“好孩子，”他笑着将她额前的湿发夹到耳后，“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你们的面目再相似，性格却完全不同。真的，就算想搞混都没办法。”
“是吗，差别……这么大？”她吸吸鼻子，不能控制听到他每次说到那个人时的心悸，那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感，他一次次让她看清楚，他从来与她都不在一个世界里，他带着他心爱的人，他们在那个用回忆织就的梦里面，长长久久，而她一身现实的疮痍，她走不进去。
“是，差别这么大。她是那种……如果困苦中你没有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你会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击垮，会完全活不下去的人。可是你不同。你即便一个人也可以撑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好。她没有你这么坚强。所以，我才会担心。”
又一次，他的眉目间浮现出那种略带怀念的落寞的神色。林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喉头一片苦涩。终究是问不出口。而他也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纠结。她有些自嘲地低下头笑了。
因为你觉得我坚强，所以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因为她不够坚强，所以即便她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也能拥有你片刻不离的用心，甚至即使看到一个相似的人也绝不会混淆，绝不会将这份感情分出万分之一给我，只因为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
不是的。
是因为你的心已经太满了，你已经腾不下哪怕一毫米的位置来给这世上任意一个不是她的人。所以从一开始，从遇见我的那一刹那起，我就已经没有资格让你有哪怕一秒钟的混淆了。
林希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她看到那些肖像的时候，她惊惧过，愤怒过，害怕过，想到她凭借与他人相似的一张脸偷来了那些温暖的片刻，她曾经非常非常地失落。然而现在，当从他口中得知，她从来没有任何一秒钟被当做他人对待过，她体会到的，居然依旧是失落，只是这失落包含了几倍于上次的深刻，来势汹汹搅得她有些快要将这平静伪装不下去。
但还是要装下去。除此之外，他给过她其他的选择吗？
她装作站太久要伸个懒腰的样子从他身边退后半步的距离，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而后附和着笑笑：“是啊，我的确是很能硬撑的一个人。归根结底，大概是因为知道我身边不会有一个拉着我走下去的人，所以不自己扛的话，就真的完蛋了。”
“会有的。”片刻后，他眼带笑意安慰道。
林希抬起头，直视他此刻刺眼的微笑。他笑得那么理所当然，带着事不关己的轻松。
你愿意吗？你愿意在我困苦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带着我走下去吗？
如果你不愿意，你又怎么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愿意像你对她那样的对我好，担心我，在意我，一颗心完全放在我身上，即便分离也要让我好好活下去？
“但愿吧，借你吉言。”她有些费力地保持着嘴角的弧度，“不过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他既然拉住了我就不要再放开，不然的话，我情愿从来都没有遇见他。”
“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吧。”她说完，也不待他回应，径直往客房走去。却在门前止步，想了想，转过身来，敛了笑容，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Ting，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能过得好。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和你在乎的人不能在一起，我只能说，上天他会保佑你的，她现在想必是很平安幸福的，所以你也要幸福。”
他微微愣了一下，才道：“谢谢。上天也会保佑你的。去睡吧，晚安。”
他笑得风淡云轻，却好似承载着这世上所有的美好，她转不开视线，怎么能转开视线，从一个你看见他时就明白从此这世间万物都无法再来入眼的人身上？
却不得不收回目光，背过身去，将那一世温润美好统统关在门外。
不战已亡。未开口已失去。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却只给了她【接受】这唯一的选项。
作者有话说第3章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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