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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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林希某门课的讲师办公时间发生了改变，有两天原本在上午的课被改到了下午，林希便取消了这两个下午的工作，中餐馆的兼职也全改到了晚上和周末全天。因此，她每周只去Ting那里打扫三次。
这大概不符合标准的感谢他人的态度，但当她略带抱歉地告诉他时，他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林希提着的心暗暗放到肚子里，同时，还带着落寞。
私心里，她其实十分感谢导师在这个时候改变了上课时间。过去的这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她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什么结果，却眼看着自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陷落，到一个明明完全可以预见的悲剧里去。
她试着将自己对Ting的感情归结为一种落难被救后的崇拜情结。她刚刚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的心理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所以，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地将这种寻求依靠和安全感的需求转移到他身上，因为他在她最惨的时刻给过她希望。短期内这种情感需求可以拯救她，帮助她走出来，但是倘若一味地这样依赖他，她自己也可以想见这结局会导向什么样的方向。
因此，她开始尝试慢慢减少跟他的接触，一点一点地，让这个人的存在从她的生活里变得薄弱。这过程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像戒除某种毒瘾一样让她痛苦不堪。她便又安慰自己，大概是因为她很少与人建立深带有信任感的联系，但一旦建立了往往基础就很稳定深厚，所以，想要解除这种联系的时候，也比那些交游广阔的人要费力一些。但好在她很有耐性，只要每天减少那么一点点，总有一天，它会完全不见。
而她，暂时不知道会不会变得好过一点。
搬家的事也终于在这两周内完成。搬进新家之后，诸如申请网络这样的事情有一箩筐等着她和方漓去办。这边人办事的效率实在让人不抱什么希望，是以，两个礼拜的时间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等她去做，少了很多闲暇的时间让她去想自己的处境，想外公，想学业，想她对Ting的感觉。日子每天都很充实，而她此刻是如此的需要这种充实。
她依旧保持着每天入睡前看着手机里外公的照片祷告的习惯。不同的是，最开始，她看着看着就会痛哭流涕，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你为什么要走，你走了为什么不来我梦里见我。但慢慢地她接受了这一现实，现在她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看着外公慈祥的脸，告慰他她如今过的很好，她会慢慢地越来越好，请他安息，请他放心上路。
很快，迎来了复活节假期。
被报告考试虐的昏天黑地的学子们开始蠢蠢欲动。方漓这种享乐派早早就开始申请签证准备要利用这一个月好好地在欧洲转一转，所以，复活节便只剩林希一个人在家。但方漓平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做派，是以林希并不怎么觉得孤单。何况，她还要趁假期打工赚钱。
外公的七七祭日也在假期里。前几次因为种种原因，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总之是没能有所表示，林希想，这一次不能再逃避了。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每年清明和她父母祭日外公总是很郑重地带她去祭拜，如今外公走了，她要好好送他这最后一程。
吸取了之前夜晚外出的教训，这次她不打算夜里自己出门。但这种事又不能随便拜托交情普通的熟人。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Ting，不管他会不会同意，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怀揣着心事，这天她去他家打扫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沉重。他依旧坐在客厅的桌子上用笔记本做自己的事，可她看着他平静的身影，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直到活都干完了，不说不行了，才有些畏缩地说出自己的请求。
却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几乎没怎么考虑。她之前准备了好多理由，等他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他陪她做这件事时用来说服他，也说服她自己，眼下这些理由统统都没派上用场。她顿了顿，终于又有些心虚地小声劝他道：“其实你拒绝也没什么。这种事，很多人都忌讳的，觉得不吉利。嗯，我也不是非要有人陪才行。就是找个地方对着国内的方向说说话，心意到了就行了……”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幽黑的眸子看在她脸上，“没事，林希。我不忌讳这些。我陪你。”
那一瞬间，她知道什么都不必再说了。心底暖暖的，有些什么在发亮。
林希，你没有看错人。从来都没有。只是这个人再好，他不是你的。
她感动，却又隐隐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七七的夜里，他们又一次登上了初次相遇的那座石桥。
像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天空零落几点星星，黑色的河水，卷着微凉的夜风，从他们脚下流淌而过。四周的一切都是一样的，只是那夜初遇的两个人，从当时各自站在桥的两端，变为如今并肩而立的姿势。
林希仿照着以前为逝世的父母所做的那样，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从包里拿出用金色的纸折成的元宝，郑重地堆放在圆圈中心，用打火机点燃。火就着纸张很快烧的旺盛起来，时不时迸发着火星，火光映在她洁白的面庞上，林希跪在原地，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与外公告别。
她不知道外公在国内的告别仪式是什么样的。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需要知道。在她心里，这一刻，就是她为她的外公举办的，唯一的告别仪式。他们有二十三年相聚的缘分，这二十三年，说长不长，却是她拥有的全部。而外公给予她的，是时间也无法完全概括的巨大的恩惠和影响，他养育她，教导他，一步一步带着她成长为一个独立善良的人。外公付出了所能给予的所有的好，她打从心底里敬爱他依赖他，他们在这二十三年的时间里，没有遗憾。这是最好的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可痛苦的了。他们都尽力了，再过她半生的时间，他们又会在天上相聚。她这样坚信着。
她默默祭拜了很久很久。而Ting就在她身边静静地坐着，陪着她祭拜了很久很久。送别的最后，林希闭上双眼，在心里念叨着。外公你看到了吗，现在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在我差点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给了我希望。所以，我其实一直都不孤单，一直都很幸运，一直都被好好地守护着。所以请你放心吧。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保佑他今后不必再孤零零地等待，会有人对他好，陪他走完这一生。
该说的都说完了，圆圈里的纸也烧成了一堆灰烬。林希从一边拿过矿泉水，慢慢地浇灭了火焰。
结束了。她的外公，现在可以安心上路了。
回去的路走得既静又长。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到走到林希住处的门前时，他们停下脚步，静静四目相对。
“谢谢你。虽然我认识你以来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一切。我很庆幸能够遇见你。”
他柔柔看着她，嘴角微扬，半晌才轻声道：“进去吧。外面凉。”
她点点头，却未动身，又静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眼睛清亮看着他，“Ting，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以后，找个人一起生活。”
“不是要你忘记她，而是……一辈子还很长，你不能总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完一生，你应该……应该找个真心对你好的人，照顾你，陪着你。”
他的眉目微动了一下，看着她，却没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觉得，其实有个人陪在身边也不错，而你暂时又想不好要谁来陪着你的话，能不能……让我知道？”
她明亮的杏眼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哀求，在黑色的瞳仁里隐隐闪动。而他却突然被她的话击中了一般，怔在原地，愣愣看着她。
她当然不会知道，她如今所说的这些话，他在十年前曾经也差点说出口，对另一个人，只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十年后的今天，他居然听到了这段话，只不过，被告白的对象，换做了他自己。
“你……”他惊异地看着她，几乎失语。而她年轻的脸，与记忆中的影像微微重叠，形成此刻对他内心最有力的击打。
“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一定接受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做决定。我只是说，如果有一天，有这个可能性的话，我希望你知道，我很愿意。我会一直等着你。”
她在夜色里的身影，明明是那么单薄，仿佛风吹得一用力就会将她击倒一般，而这个单薄的小小的身体，此刻却好似放射出巨大的几倍于她身体的能量，这明亮又坚定的能量，在黑夜里映得他突然不敢去看。
她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时间像被定格了一般，一秒过得那么漫长。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能承诺什么？他早已经承载不起任何人的任何期待了。
她什么都没有等到。但这结果似乎并不让她意外。最后，她仍旧从嘴角牵出了一丝笑容，深深看他一眼，才转身打开房门走进去。
心终于重新落回胸腔里。它此刻有力地跳动着。林希倚靠在门上，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
门外，那个孤单的身影在黑夜里亦停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颠簸着离去。
这天夜里，林希终于梦见了外公。
外公依旧是慈祥的样子，穿着体面的大衣，戴礼帽，右手拄着拐杖。外公回家里来看她。一直都跟以前一样，他们在家里下棋，去饭店吃虾仁豆腐，那是外公最爱的菜。外公带她去旅游。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愉快的日子。到最后，她几乎相信了，相信这才是现实。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噩梦，现在梦醒了，她回到了现实，现实里她的外公一直都在。一直都是慈祥又迷人的老人。可就在她谢天谢地欣喜不已的时候，外公却告诉她，他要走了。永远的走了。他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死死拉着外公的手开始撕心裂肺地恸哭。外公的脸慢慢慢慢地模糊了，就像融在了一片雾色里，消亡不见。一阵钻心的几近窒息的痛，她挣扎着醒过来，一脸冰凉的泪。
我相信，灵魂是存在的。我相信，生命是不会消亡的。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别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与爸爸妈妈一起，我们在天上相聚。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心情平复后，她从床上起身，拿过手机，编辑了一则短信。此刻，她如此强烈地想将这个梦与一个人分享。她也不知为什么，大概从他那天从死亡边缘将她拉回来时，她的命就已经与他紧紧绑在一起了。
她写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斟酌很久。然后她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只是把它存在草稿箱里。
也许有一天，她可以亲口告诉他，告诉他她所有那些小心事，而不再担心他并不是她的什么人。她突然很想等等看，看她到底会不会等到那一天。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人的出现，也许，她这样慢慢地等下去，真的会等到那一天到来也说不定。
可惜的是，上天没有给她这个如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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