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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血染定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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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昼夜赶路,我们按原定计划分兵而行,快到定陶臣楚才发现军队少了大半,嚷着要回洛阳。
这一路他可没少给我找麻烦,我正不耐烦想打发了他,他突然脸色一僵,说道:“血腥味。”
这家伙属狗的?
我仔细一闻,空气中确实隐隐飘着一股腥臭味,我和臣楚不约而同的拍马冲进定陶城。
城门大开,硝烟弥漫,尸体从我们脚下一路排到城门口,地上的血已经渗到泥沙中,风干的黑红色。
我催马进城,触目惊心的场景毕生难忘,遍地被砍得支离破碎的残肢,散发着恶臭,苍蝇嘤嘤的附在腐肉上。被凌辱致死的妇女,赤身露体。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就是刘子善说的尚能掌控!”
大军进城,繁华街市被烧成了瓦砾,金银财宝被打劫一空。
定陶,未州的富饶大都会,此刻一片废墟。是我低估了人性的疯狂!
他们不但抢了这座城,还屠了这座城。纵使他们有万般理由,这样的做法与畜生何异?
一个大胡子将军怒骂:“他.娘的,这帮畜生!”
“相爷,如今定陶破了,这伙贼人抢完就走,不知又流窜到了哪儿去了。”赵将军拍马上前问道。
未州地处西北,幅员广袤,多山峦密林,他们已经从流民变成了流寇,不再依附地势,据守一方,而是烧杀抢掠,干完就走。
他们在定陶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恐怕未州流民之事再无转圜余地,皇上若得知定陶被屠城定然要调集大军把流民绞杀殆尽。
我嗓子发干,强作镇定的说:“先查探一下,有没有活口,尸体焚烧填埋,去州府衙门看看。”
州府的惨况令人胆寒,我惊叫出声,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亏夕言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臣楚白了我一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整座衙门像是被一盆血从头泼到脚,地上墙上,血染一般,散着血腥臭。连死人堆里打滚的赵将军都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简直像是人间炼狱,我想进去查看却脊背发冷,脚软迈不动步子。
“在这儿等着吧。”殷夕言不由分说的抢在前面,赵将军和臣楚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五月中下旬了,即将入夏,正午天气燥热,我却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只怕今后我会噩梦连连。若我在未州流民的问题上再勇敢一点,再坚决一点,再强硬一点,和皇上据理力争,他是否就会接受我的怀柔政策?是否就不会有今日的惨剧?
世上从未有过的两样东西,一样叫公平,另一样就叫如果!
经过全城搜查,竟然只留了二十三个活口,不是重伤未醒,就是被吓得疯疯癫癫,没人能告诉我定陶到底怎么了。
不出所料州府国库金银,兵刃盔甲被抢劫一空。定陶各氏族富户遭受了灭顶之灾,不止钱财被劫,全族被杀而且死状实在是不忍一观。
“找到刘子善了么?”我沉声问道。
殷夕言淡淡的说:“辨认不了。”
我惊诧的问道:“辨认不了?他该穿着五品州府官服。”
“没人穿官服,都穿着中衣。”
“什么?”
这太说不通了,闹市街区上横着那么多尸体,而且都穿着外衣,可见流民并不是在深夜偷袭,为何州府衙门的官吏都没穿官服,只穿着中衣?
刚刚路过一条街巷,大街上还挂着花灯,三五个小贩倒摊位边,还有几个走江湖的杂耍艺人。夜市街摊贩开始摆摊子大约是在日落以后。
而申时到酉时的交界点,五点左右,恰恰是士兵交接,关闭城门的时候。我想流民肯定踩过点,特意挑了这个时候,一些疏于管制的地方,兵士交接是敷衍了事,城门一关,不等交接的人来就自行走了。这事儿在洛阳偏门就曾发生过。
满街张灯,大街上这么多人,还有杂耍,应该是五月十五吧,刚好有庙会。许是他们正是看中了有庙会,进出人多,三教九流,才能轻易乔装混入城中。
他们预谋已久,并不是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
我惊呼,“官印找到了么?”
“没。”殷夕言道。
晴天霹雳,我顿觉天旋地转,吩咐道:“赵将军,多调集些人,一个角落都别落下,给我找,刘子善的官印,私章,官服,所有能证明刘子善身份的东西。”
赵将军连忙调集几队人,把州府衙门翻了个底儿朝天,凡是能证明刘子善身份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这几乎印证了我可怕的猜测,我连忙提笔写了几份手谕,紧闭城门,严加防范。
我把手谕交给赵将军,道:“派人快马发到未州各府,传下去,不见本相的手谕,不得开城放人,尤其是‘刘子善’。”
赵将军拿着手谕一时反应不过来,诧异的问道:“相爷,刘大人没死?”
我翻身上马,冷声道:“衙差都被剁成了肉泥,他们能放过刘子善么?”
“那……相爷的意思是?”
我压下.身子在赵将军耳边说:“你觉得他们要死人的官印、官服还能干什么?”
赵将军想了想,恍然大悟,颤声问:“相爷,是说,他们,他们,是要……”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这几年州府官调动频繁,经常跨州调动,导致同州为官的竟然相互之间不认识,只能靠官印认定彼此身份。
他们屠了定陶,仅仅是个开始,拿走官印官服和衙差的衣服无非是想冒充刘子善,充当内应,他们是想去抢其他城池。
我想不出来这样一支已经丧心病狂的流寇,什么时候又会屠了哪座城池。
臣楚从州府衙门里踱出来,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上前问道:“相爷,事关重大,是否该上达天听?”
我陷入两难,定陶被屠,我没什么理由阻止臣楚上报,可皇上若得知此事,定然勃然大怒,说不定马上从四大兵州调集大军过来围剿。
臣楚清了清嗓子,升高调子再次问道:“相爷,臣楚请相爷的示下,此事是否上报皇上?”
我脑中一片混乱,只想先稳住臣楚,于是点头,道:“当然,等大军到了驻地,臣大人就如实上报吧。”
“那大军又去哪儿驻扎?定陶?这死人堆上躺活人?”臣楚环视一周不屑的问。
这倒是难住了我,定陶肯定无处可扎营,不尽快处置尸首,只怕还会引起瘟疫。
去哪,未州广袤,他们下一步要抢哪,我哪里会知道?
关宁!
我脑中一时闪过这个地方,仅仅是一种直觉。
从尸首上来看,粗布麻衣的是挨个两刀,而衣着尚好的却被砍的支离破碎,那些富户氏族家里人都被剁成了肉泥。
这说明他们一是要抢钱,二是要报复。
他们仇富,要是按这个逻辑,他们接下来会去未州首府关宁。
关宁更富庶,更多的名门望族。记得在赵将军的行军图上,过了关宁,天哪!他们不会是……他们真正想屠的是……洛阳。
我不由的一颤,若真是我猜测的这样,洛阳便危险了。皇上为了镇压流民调了部分临江大营的驻兵,关宁距洛阳不过两日的路程。
“怎么了?”殷夕言沉声问。
我定了定神,勉强开口,“没事,赵将军立刻整装出发,去关宁。”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往关宁,仗还没开打,我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无比厌倦。
“夕言,你说这场仗,几时能打完。”
殷夕言看着我淡淡的说:“你随时退出,对你而言随时结束。”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退一步,自己海阔天空,可他呢?
“何苦来的,这样逼自己。这原不该是你……面对的,不要去关宁了。”殷夕言上前拉住我的缰绳,几乎是在乞求。
我轻笑,柔声叹道:“夕言,你真好。我真的,由衷由衷的谢谢你,这三年难为你了。关宁之行吉凶难料……”
“少废话。”殷夕言松了我的缰绳,扬鞭策马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的苦笑,每每谈起这事,他就跑的比兔子还快,一连消失几天,再回来就像我从没劝过他离开一样。
急行军了整整三日,第四天的三更时分,终于赶到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