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局中之局 ...

  •   走出诏狱,恰逢日出,第一缕破晓的晨光笼罩在我身上,我抖了抖衣衫想甩掉积了一身的阴寒气,望着朝阳我怔怔出神,诸余罪中,杀业最重。

      殷夕言上前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说道:“回府吧!”

      他不解的问:“不是去流塘宫么?”

      我又沉声重复一遍:“回府吧!”

      殷夕言一拧眉,犹疑不定的打量我。

      我心慌的忙抬起袖子挡住他的眼,低声道:“夕言,别这样看我,我不希望你看到我这样。”

      殷夕言联系前后关节和我这几日来的行为,半晌后终于明白过来,冷声问道:“你诓臣楚!既不喜别人这样看你,为何还要做这事?”

      我苦笑一声,“总要对得起我的‘生死之交’!”

      乐圣为的家人死的那样惨烈,他那样铮铮铁骨,我若明知真相却因为不敢动臣楚,不敢为他讨个公道,实在愧对他在城头泼的那杯酒。

      他为世人,世人谁能为他?圣为,圣为,不知他父亲是不是取了“圣人难为”的意思。

      我能为他做的仅仅是这些,我不是神,正如不能让石虎的妻女活过来一样,也不能把兆静和他的父亲还给他。

      殷夕言张望见四下无人,抓住我的手腕,动了怒低吼:“你疯了,臣楚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不要命了?”

      “把乐圣为换作你我也一样这么干。夕言,我对朋友没有坏心,你何必管我好的方式呢?”

      殷夕言身形一动,伏在我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我暂时还没这个胆子。大圣,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绝对把握,我是不会贸然动手的。你莫要追问了。”

      殷夕言眸光一闪,“看来相爷嫌属下愚钝了,比不得相爷有颗玲珑心。”

      我踱步站到他眼前,“你这阴阳怪气的,是冲爷我来的么?夕言,朝廷的水很深,也很浑,你何苦搅进来。独善其身不好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受不了,也做不来。”

      殷夕言一立眼,光芒四射,气势骇人的反问:“你是天生的城府心机么?”

      我心头猛地一跳,转身上了马车,回想起来,倒是真有不少人这么觉着!

      殷夕言冷着脸和我面对面坐着,并不如往常一般闭目养神,而是一瞬不动的盯着我。

      我实在避无可避最终开口,“其实在关宁第一次看到冯四,我就在奇怪,什么人能活剥人皮面不改色?手法又这么精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诏狱。想到诏狱我就想到了臣楚,我总觉得这事和臣楚绝脱不了关系的。这次未州平乱可不是什么美差,弄的不好就可能成为刀下亡魂,按臣楚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不会请命跟来。”

      殷夕言聚精会神的听着,不由的点了点头。

      我继续道:“更奇的是有人从册籍里单单抽走了冯四的,除非冯四的籍册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私下查过,曾有人潜入过地牢,没伤人也没劫囚,只丢了一份籍册,狱卒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又怕上头怪罪就没敢声张。冯四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问及他的身世却绝口不提,这就更让我起疑。回京我动用了所有眼线,查到了一桩陈年往事,原来这冯四曾是臣楚的师傅,然后顺藤摸瓜的查到了臣楚,查到了他和二皇子的关系。至于那个偷籍册的,想必是少渊的人,否则那人怎么能轻易的突破黑甲骑军的防卫进入大牢?少渊肯定是心中有数,有意让我回避臣楚。”

      “那你何不就从了他的愿呢!”殷夕言长声叹息,第一次没和少渊针锋相对。

      我道:“那定陶的百姓和乐圣为的家人就活该死么!”

      殷夕言摇头道:“你真当他不管么?”

      几时殷夕言这般懂得他这师弟的心思了?

      我一怔,浅声道:“他管,我管,都避不开臣楚,虎口拔牙的事谁去不一样呢!”

      殷夕言神色一凛,欲言又止,最终垂下了眼。

      “况且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知了九分,做了十分的准备,有九成的把握。”

      殷夕言冷声问:“没把握的那一成呢?”

      “我虽没假传圣旨,但……皇上给我的旨意,只准我询问臣楚在关宁临阵脱逃一事,且不准动刑。”

      “你……我就知道……”殷夕言面色一白,了然的点了点头,拂袖下车。

      我一把拉住他,“做什么?”

      “臣楚死了……你还有命么?”

      “不必,我手里有他的供词,明早牢里只剩他的尸体,我一没越旨行权,二没严刑逼供,我离开时他人还好好的,他是畏罪自杀。这一点他自己会安排妥当。”我朝他勾了勾手,殷夕言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将信将疑的关上了车门。

      我继续说:“今晚薨的不过是个前朝老太妃。她黄昏时分就死了,我买通了宫人,拖延了丧钟,设计了二皇子薨逝的假象。臣楚十八岁那年被杖责八十,几乎被打死。二皇子救了他,把他带到流塘宫养伤,又收留了他。臣楚改名换姓以陈三这个名字在流塘宫待了三年。他在关宁之所以匆匆回京,正是因为二皇子病危,他回京第一件事是秘密探病,第二日才进宫觐见皇上。若非如此,我当真查不出他和流塘宫有关系,自然也查不出他就是侍卫陈三,更查不出来他的身世。也想不到藏在幕后之人竟是宇文景颜!”

      马车前行,殷夕言听完面色严峻,许久没有开口,我心照不宣的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臣楚一死,二皇子的王牌就打掉了,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谋划。他的身子我悄悄问过太医,也就是这个月的事。

      防微杜渐,还是小心些好,我不愿再看到“立春之变”那样的惨剧。

      到了相府门口,天已大亮。

      马车尚未停稳当,殷夕言便推门下车,像一阵疾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我坐在车上看着他远去,心不由的一沉。

      或许明日相府便又要少一人了,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女子,能讨喜么?只有讨厌的份儿!

      我夜审臣楚,回到府里已错过了早朝,略用了些清粥,沐浴更衣毕,便在书房信手翻了本杂谈,坐等臣楚的消息。

      果然,不多时,汪奇便差人送口信来,臣楚在狱中上吊自尽了。

      我连忙起身,备车出府。

      封言站在马车前,我四下张望却未见殷夕言的踪影,以往无论如何闹脾气他也不会离了我左右,看来他这次真的打算与我断交了,我无奈的轻叹一声,上了马车。

      我赶到诏狱时,臣楚被平放在地上,身子已经冰了,灰白的脸色,吐着长长的舌头,眼角流出鲜血,死相甚是恐怖。

      我连忙别过头,心底不由得泛上一股冷意,他牢房充斥着阴森恐怖。

      汪奇叫人拿白布把尸首盖上,递上一块绢布,“相爷,这是小的在牢房里找到的。”

      我展开一看,是臣楚的遗书,用血写的:臣关宁怯战,私逃回京,有负皇恩,万死难当。罪臣臣楚绝笔叩谢。

      我收起绢布遗书,问道:“几时的事儿?”

      “回相爷,辰时狱卒来送饭,发现臣楚……大人已经吊死了,具体是什么时辰,怕是要等大理寺的人来验过才清楚。相爷走时臣楚大人尚安好,料定是卯时到辰时之间的事。”

      我突发奇想忽的问道:“你们如何就疏忽了?”

      汪奇倒抽一口气,忖度了半晌,觉得妥当了才回道:“臣楚大人算不得入刑囚犯,相爷只是问询,是以小的并未严加看管,不曾料想臣楚大人一时想不开,竟……是小的失职。”

      我打量了汪奇一眼,身材五短,貌不惊人,诏狱里小人扎堆,各式各样。臣楚是小人得志,飞扬跋扈,汪奇是圆滑精明,阴险狡诈。臣楚想死,你自是巴不得,哪里还有拦着的道理?汪奇正是瞅准了我能扳倒臣楚,才敢靠在我这边!

      我吃了几番亏才悟出的道理,用小人,不需要真情实意,却需要牢固的利益。我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敢大胆的任用他参与计杀臣楚一事。倒是小人,才能守住这机密,小人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因为他出卖我就是出卖他自己。

      “一心寻死,别人如何拦得住?这责……并不在你。”

      汪奇闻言,松了口气。

      我回首问禁军队长,“大理寺的人来了没?等本相亲自上门去请么?”

      话音未落,验尸官一路小跑进来,“下,下官来迟,相,相爷恕罪。”

      我一挥手,淡淡的道:“赶快。”

      验尸官一哆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牢房,揭了白布一看,不由的大惊失色,“这,这,这是……”

      外面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牢房越发阴冷,一股阴风从袖管里钻进来,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催促道:“仔细着些,动手。”

      验尸官验看完了,上来回报,“回相爷,臣楚大人是自缢身亡,约是卯时一刻。”

      “你可查仔细了?确是自缢身亡?”

      “是,是。”

      我把臣楚的遗书收入袖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空荡荡的,冷。

      不及细想,匆忙的往御书房走去。

      “爱卿,查的如何?”

      我跪地回道:“查清了。”

      “爱卿起来回话。”

      “臣不敢,回圣上,臣楚大人他……死了。”

      “什么?”皇上拍案而起,两眼一翻,身子摇摇欲坠,随侍的宫人连忙上前扶住,皇上一把推开了宫人,龙颜大怒,“你……你再给朕说一遍!”

      “回圣上,臣楚大人他,死了。”

      皇上猛地推了玉案上的笔墨奏章,厉声道:“你说,朕让你奉旨问询,怎么人就死了?你动了刑?拿朕的话当耳旁风!”

      拿起茶碗掼在我面前,溅了我一身热茶。

      我一惊连忙呈上臣楚的遗书,低声道:“臣并未动刑,只是问询,今早问询完臣离开诏狱时臣大人是好端端收押的,连枷锁都未上。不想大人他,竟然自缢,臣恳请皇上责罚。”

      宫人上来转呈,皇上跨步赶上,一把扯过我手里的绢布,展开一看,猛的蹙了下眉头,一脸懊丧。

      我跪着,皇上久久未开口,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上。

      皇上受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顿时精神萎靡,顷刻间又老了几分,一直用手拄着头。

      二皇子这颗棋埋的够深的,这三年臣楚和皇上父慈子孝,几乎跨越了君臣的那道坎儿,感情只怕尤甚父子。

      若他得知臣楚也是别人埋在他身边的棋子,作何感想?

      “圣上保重龙体,该进药了。”宫人呈上汤药,皇上意兴阑珊的一摆手,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楚性情刚烈,这事……不怪玄相,怪朕。”

      我倒吸一口气,皇上后悔了,悔不该让我去问询,间接逼死了臣楚。

      “玄相回吧!朝事你并容相,酌情办,朕累了!”皇上在侍从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走了,尽显老态。

      荒废朝政,横征暴敛,任用酷吏,你当真准备把大昭折腾散在自己手里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局中之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