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王子不知道为什么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前车窗里暗黄色的路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自己居然在车里睡着了。
可他为什么会在——
哦,艾伯特!
王子连忙坐正身体,他的脖子、后背、腰和臀部都立刻向他表示抗议。范伦丁呲牙裂嘴地慢慢把他那些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的关节摆回正确的位置,然后打了个冷战。
他是被冻醒的。
他摸索着打开车顶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5点20分。这个时间对于要出门的人来说,还很早。对于会夜归的人而言,却又太晚了。
昨天晚上他本来是打算一直待在车里等着艾伯特回家的。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表是12点半,而那时候艾伯特当然还没有回来。
王子悔恨自己居然睡着了。
他一边搓着他冰冷的手指,一边思考着到目前为止他所面临的一切问题。
第一个问题,昨天艾伯特那么晚都没有回来,他在外面干什么?
王子皱了皱鼻子——有夜生活的艾伯特令他觉得无比陌生。
他曾经试图邀请过男仆参与他的夜间活动,但每次男仆都会微笑着说,“请早点回来,殿下。”所以他总是默认艾伯特是个喜欢早睡早起的男人。可现在回头一想,这完全不能证明艾伯特是一个不过夜生活的人。毕竟他对于艾伯特在周末和休假期间一天24小时都做了什么并不是那么了如指掌的。
所以昨天晚上他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坐得屁股都疼了的时候,现任外交部贸易与投资事务部官员的艾伯特没准正和什么人一起逍遥快活呢!
这个想法令王子本来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心越发地难过起来。
第二个问题,他现在该怎么办?
时间还很早,他总不能现在跑进公寓楼,吵醒管理员,要求她给艾伯特打电话。哦,不,这是个糟透了的主意,没有人应该在早上十一点之前试图以任何方式进行社交拜访。
但王子很快就用他聪明的脑袋想到,他还有另外一个机会。艾伯特总是要上班的,反正现在已经是早晨了,他干脆再多等一会儿,在艾伯特出门的时候逮住他好了。
他的鼻子突然痒起来。范伦丁张开嘴,酝酿了半天,打了一个彻底的喷嚏。
在现在这种需要充足的体力和精力来和艾伯特作战的情境下,感冒可绝不是个好主意。
但秋天的清晨真的很冷。王子瑟瑟发抖地想。
他随后突然想起来后备箱里似乎有一条薄毯,连忙下车把它找出来披上。上好的细羊毛让他很快觉得温暖起来,但他随后想起这张毛毯是艾伯特为他备在后备箱里的,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那个时候的艾伯特是全世界最周到的仆人和管家,他总是温柔体贴,面面俱到,王子几乎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可现在这个艾伯特呢?他连见一面都难了。而在这冷和热的两极之间,相隔才仅仅不到一个星期。
王子站在车边,裹着羊毛毯,抬头看了看那扇应该属于艾伯特的、仍然黑漆漆的窗户,失落地抽了抽鼻子。
王子在公寓地下车库的出口守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分针确切地告诉他,如果艾伯特现在还没到办公室,他铁定已经迟到了的时候,才不甘心地承认又一次被艾伯特逃了。
王子昏昏沉沉地把车开回家。
“殿下,”他走进正门,就看见他的新任贴身男仆站在门廊里,一脸严厉地看着他,“您下次准备夜不归宿的时候,请事先给我打个电话。”
“对不起。”范伦丁条件反射地回答道,但他总算还记得要把后半句“艾伯特”吞回肚子里去。
他觉得脑袋很沉,像被人硬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却不会转的石磨一样。
“去为我准备洗澡水,兰斯,”他说,“我要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谁也不许打扰——”
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立刻打断了他的吩咐。
王子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固定电话,有点眼熟,可想不起来是谁的。
“范伦丁。”他对着手机说。
“范伦丁,看看你干的好事!”
“什么?”王子被这声怒吼给击晕了,“……凯瑟琳?”
“你没看今天的火星报吗?”
“我刚刚到家。”
“哦,对了,我都忘了,”凯瑟琳温柔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在艾伯特的楼下守了一整夜,现在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
兰斯默默地递上一份报纸。王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一眼扫到头版头条那个好像每次都想挑战字体大小极限的大标题——
“心仪对象出现,范伦丁王子深夜候情郎!”
“在本报上次举行的‘谁是范伦丁王子的真命天子’票选活动中,杜伊侯爵以微弱的优势战胜第二王子殿下拔得头筹。”火星报记者汤姆这样写道,“看起来,似乎大家都对王子殿下的那些尊贵的亲戚们更感兴趣,但事实的真相却是惊人的。”
接下来,汤姆不厌其烦地记叙了王子殿下昨天下午的活动情况(概括起来就是他一直坐在车里死死地盯着外交部大楼的正门),并且配了一张王子偷窥图。
范伦丁直接跳过了这一堆。
对当天晚上的记叙则更加浓墨重彩。记者用二流言情小说的文笔动情地描绘了王子苦候情人无果的悲剧爱情故事,并把王子在清晨的公寓楼下仰视情人窗户的画面作为整个故事的高潮重重地写了一笔。王子确实觉得苦等了一夜的自己挺凄凉的,但这份凄凉有相当大的程度是建立在坐在车里等超级无聊、睡在车上更不舒服、晚饭没吃饱肚子很饿以及早晨太冷了之上的。不过当他认真地研读完这段叙述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男人了。
特别是那张面积颇大的配图更会造成这种心理暗示——在昏黄的路灯下,高瘦的范伦丁王子裹着灰黑色的羊毛毯,孤单单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仰视,流畅的颈部线条就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单从构图和意境来说,这张照片差不多可以被评为年度最具艺术感八卦照片了。
最后,这篇报道从爱情小说迅速转型为侦探小说。记者以充足的证据、完美的逻辑和丝丝入扣的分析向读者揭示了最后的真相,让尊贵的王子如此痴情相待的对象,居然是王子的前任贴身男仆,外交部官员艾伯特·泰若!
“殿下为什么要在泰若先生的楼下苦候一整夜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显然,”在最后的最后,记者多嘴多舌地评论道,“身份之差对范伦丁王子来说完全不是个问题。在王子殿下曾经爆出的从多绯闻当中,毫无疑问,这一次他是最认真的。在此,我们祝福王子殿下最终能顺利地抱得美人归。”
王子忍不住把最后那句话来回看了好几遍,默默地决定原谅这位多嘴多舌的记者了。
“范伦丁。”凯瑟琳叫他的名字,“范伦丁!”
王子如梦初醒地晃了晃脑袋,“什么?”
“你看完了吗?”
“哦,看完了。”
“那么你明白我们现在的问题有多大了吗?”
“问题?”有什么问题吗?这位叫汤姆的记者可是一句谎话都没写呢。说老实话,范伦丁王子对他挺有好感的。
凯瑟琳的声音听起来凉丝丝的,“你看不出来问题?”
王子抖了一下。
问题……问题是什么?他脑袋有点疼。
“呃,”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比如说?”
“我父亲。”将军的千金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在感叹“我为什么会选了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当同伙”一样,“这篇报道会让他像炸药一样爆炸的。”
哦,乔治将军。
想到那位可敬的将军,王子的脑袋更疼了。
“他会很高兴我另觅新欢的吧……”
“是的,他会很高兴的。”凯瑟琳幽幽地说,“但这一点也不会妨碍他暴躁如雷,拧断你的脖子。”
王子试图用他不太清醒的脑袋理顺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
“你居然敢背着我女儿和别人勾三搭四!我要杀了你,范伦丁!”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天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老天这样惩罚他?
“我才是应该叫‘天哪’的那个人。本来只需要两个月我就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的,结果……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范伦丁。”
王子反射性地想说对不起,但他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不管这是谁的错,反正应该不是他的错。
“没准我父亲已经在谋杀你的路上了。”凯瑟琳继续说道。
王子欲哭无泪。
“我完蛋了,凯瑟琳。所以我退出,我不干了!”
“晚了。你以为告诉我父亲真相你就能挽回你的小命吗?欺骗伟大的乔治将军,把伟大的乔治将军当猴耍,想想这个后果吧。”
妙极了,不能进,不能退,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的结局都是被伟大的乔治将军用纳威王国贵族界第一的枪法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顺便一提,这可能是他所能得到的最美好的死法了。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艾伯特楼下冻死!
“那我还能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不知道是不是王子的错觉,他总觉得青梅竹马的声音里有阴谋得逞的味道,“就是你和我一起出现,高调辟谣。这虽然不能令我父亲完全满意,但至少它让你展示了对我的诚意,也能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在媒体面前说,“不,那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谣言。事实上,我深爱我身边的这位女士,我们正在热情交往中”?
王子想象了一下他对那个场景的心理接受程度以及亲口说出这句话的心理难度,开始觉得乔治将军的手枪更容易被接受了。
“不。”他坚决地说,“上次是我被你设计了,这次难道我还要主动往坑里跳吗?”
凯瑟琳气恼起来。“我一直在为我们两个人的利益而努力,你却这样对我?那么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他没有。
但艾伯特一定有。
王子非常确定,艾伯特一定有。
于是,问题又绕回原点了,他到底该怎样才能让艾伯特肯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