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睿王（3） ...
-
此处是先皇后的居所，亦是他自小被教养之处，先皇后故去之后便一直未着人迁入，后而又不小心走过一次水，简单修缮后便空置至今。
睿王立于偏殿之中，隔了殿门极目远望，虽是夜色暗掩，却仍能隐约望见那头耀闪的灯火。
那年因北域战事吃紧，加急的军报一日日送至皇兄御前，满朝皆是一片愁色。亦是到得中秋，为表皇家重视且广施恩泽，皇兄着皇后召请了重臣的家眷们入宫，在清辉苑设宴同聚。
彼时他同几个同是年幼的皇子陪坐在侧，眼望着记忆中的裴府大小姐，却觉得不怎么识得她了：低垂的眉眼、温婉的微笑、规矩的应答，处处都现着官家女子的万般合宜，让他莫名不喜。
其后皇兄和皇后看他们几个坐不太住，遣了下人跟着，使他们自去后园玩乐，他瞧她敛裙玉立的模样便恶上心头，攥了把金桂在手里行至她身旁，扬手便挥了她满头满脸。
她抬首时尚有些错愕，旋即浮上个胆怯又好性的笑，微偏着头让侍女将头上的金桂一一摘了，还不忘对他行礼：“王爷金安。”
四个字让他突觉宴席上才食下的胡饼在腹中甜腻得很是不爽，直欲呕之于地。
渐渐也就近乎忘了这人。直到后来他遵皇命去将军府上跟从鄂辉师傅习武之日，愕然发现将军府中的裴大小姐原来仍是疯癫的，甚好。
听得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睿王收敛了思绪，转身望去。
他特意吩咐了那个婢子将人从清辉苑带出之后务必捡些偏僻处绕上一绕再领过来，一来避些耳目，二来也缓缓那人的脾气。目今看来，有李恩景的护卫，避人耳目多半不足为虑，但也正因了他的护卫，那人原本的怒气只怕又腾高三丈。
裴太妃二人行至偏殿门前，晴兰停了步子，向殿中的睿王福了福身，垂头候着自家主子进殿。裴太妃对她的识趣甚为不满，回头瞪了一眼，终是咬了咬唇迈步进得殿内，立于门旁再也不肯往前一步，却抵不过过分乖巧的晴兰迅速将门掩闭。
睿王心下暗自好笑，那日在随喜禅寺她迫不得已仰头望他之时，亦未曾如此慌乱。因问道：“前日在合颐苑我所提之事，你思量得如何了？”
裴太妃闻言抬头怒道：“荒谬之极，无需思量。”
睿王望着她笑道：“眼见后便是先帝忌日，你当知晓。”
此种事体尽人皆知。裴太妃咬牙不语。
“那娘娘可知，此次拜祭的随扈为谁？”
还能是谁，无非是内宫廷尉。裴太妃冷眼看他。
睿王笑言：“裴将军方才席间已表明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圣上亦十分倚重裴将军，此次拜祭会交由裴将军管负。”
又如何呢？裴太妃只忧心多在此停留片刻，危险便更多一分，况还是对着这样一个人，耐性全无，转身就要离去。
睿王向前一步：“我劝娘娘还是早些对圣上言明您为人子女侍奉父母的拳拳之心。”
裴太妃怒然回身道：“我本无此心，也不劳王爷挂记。”见他还要上前，又道：“难道王爷又想威逼于我不成？”
睿王怔了怔，随即面上绽出笑来：“娘娘不威逼于臣，臣又何至于威逼娘娘。”
“你！！”裴太妃脸上青了白白了青，几欲吐出血来。
眼见面前的人被他迫得说不出话来，睿王心下甚苦，他说的何尝不是真话？
那日他去随喜禅寺寻她，在正经佛堂大殿中未见她的人影已有些不乐，知她必是又去了净虚的禅房，一路走去，隔着禅房前的几杆青竹果听见净虚问她：“听说你爹要从北域回来了？”
她嗯的一声。
净虚又问：“以后要往南边去？”
“是吧。”
“那你呢，真一辈子待在宫里？”
她回得甚快：“不然呢？待在宫里挺好的。”
这一句听得他皱了眉，她真如此喜欢宫中这样的是非之地？终是决定不要再等，支使了李恩景带人前去请她过来，不论手段。
她果然不肯，李恩景果然也手段非常。
见太妃被击晕，净虚有些生怒，不知死活地欲要上前阻止，李恩景待要解决，是他上前拦住——她对这住持甚是看重，若是伤了此人，后头的谋事只怕更是不妙。
净虚于他并不陌生，早年他随皇兄前来消暑之时甚至有过一番长谈，见是他要人，忙收了脸上的怒色，另寻了间茶室于他。
不多时太妃醒来，见是他，难掩讶色，疼痛之中更是不遮怒容。他特特略过此节，只向她道明自己所为何来，却被她不加思虑地一口回绝。
不止如此，她还出言讽刺：“王爷最近担了重责，竟还有闲关心裴府家事，难得得很。”
他不欲与她一介妇人计较，只望她记住他的交待，自觉态度并无不妥，她却现出一副被激怒的模样：
——我尊你是先皇幼弟称一声“王爷”，真以为你有资格来吩咐我吗？凭你也配！
“站住！”他最恨她说这样的话，怒气直冲入脑，今日倒要令她知晓配与不配之事。
揪住转身欲走的她，他未多思虑便吻了上去。
她全身僵直，一双眼瞪得阔如铜铃，一时竟没有推开他，反是他理智回返明白过来放开了她，强自镇定道：“它事暂且不论，最迟中秋前后，娘娘你须与圣上阐明此事。”
她仰头望住他：“你做梦。”
是否做梦，到时她自会知晓。他寻不到其它言语，只得一句：“娘娘好自为之。”
今日已是中秋，他说与她的时限，已到了。睿王再问：“怒大伤身，娘娘不妨仔细答我，思量得如何？”
裴太妃咬牙睇视他：“我回不回将军府，于王爷究竟有何干系？”
他讶然于她遭他如此这般之后还能清清灵灵地问返来，但她这样疯癫的性子，事体未成之前若让她知晓实情，必然不妥。睿王道：“娘娘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裴将军吗？自请回府对娘娘百利而无害。”
裴太妃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很是惊讶：“你与我爹……”
隔墙有耳，彼此心照也就尽够了。睿王为点了点头：“故此还请娘娘将此事记在心上。”
裴太妃望他半晌，启口道：“我可以走了吗？”
睿王亦将她望着，知她定会嫌恶，但终是担忧：“若是娘娘执意不肯而令凤体身居险地，臣只能让李恩景从旁多加照拂了。”
果见她面上怒红又起，幸未发作，狠盯了盯他，抬声向外唤道：“晴兰，回去了！”
罢了，这么些年，但凡与他有干系的事体，她从来不会顺了他的意。睿王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立定了主意，离他前去北域赴任调防不到一月，成败与否在此一举，他绝不容她再起波折。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睿王（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