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那妃那点事儿》凝玉

8、太妃（3）

　　其实裴太妃原本并未留意自家父亲被皇帝请了来，因每每参加这种皇家戏曲联欢会，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困——请原谅她三俗，那些咿呀吟哦，她是真的欣赏不了。

　　但很明显，她的没留意激起了很多人的不甘。首当其冲的是，宫女秀荷：

　　——娘娘，裴将军来了。

　　适才她正瘫在椅子里半生闷气半打盹，秀荷弯身挨近，在她耳旁轻声提醒。

　　那毕竟是她爹，裴太妃打起精神看过去，正看见皇帝对着她爹散发领导人的慈爱关怀，又看见她爹跟睿王之间明显得瞎子都看得出来的虚与委蛇。

　　都看见了，行了吧？

　　宫里的规矩，父亲既非皇族亦非内臣，被皇帝在家宴上召见已是例外，肯定不能让他们父女借此机会说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所以她见着之后就继续靠椅子上对被搁上炙热铁板的老父亲暗自发发同情。

　　没同情多久，身后传来李恩年的细嗓子：

　　——太后娘娘圣安。

　　皇上派了人过来，众人都挺关注。但太后娘娘不让人关注，把围在身边的一群女人都赶到了她这边，自己跟李恩年说起了悄悄话。

　　太后倒是清静了，可苦了她这个太妃。

　　倒不是说那群女人就此改弦更张来烦她，毕竟她们当中比她年轻貌美的，地位没她高，而地位跟她一般的，没她这么年轻貌美。经年累月的两不相就在她这儿就慢慢形成了个真空，正经事上面有太后，不正经的事儿跟她说不着。

　　但，一群女人在一起，要她们不八卦比要她们的命更让其难受，不分身份地位如何。虽然对她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可这些女人也只是斜眼瞟了瞟她，声音都没怎么往下压：

　　——睿王今儿的兴致瞧着倒好。
　　——裴将军瞧着也挺高兴。
　　——圣上的安排……呵呵。
　　——你们只瞧瞧太后，不知李恩年又传了圣上什么话？
　　——这个你我可听不了，依我看也不必听，咱们只坐着看出好戏便是了。

　　可怕吧，多几个老婆就多几张嘴，妻妾成群真不见得是好事，可惜后世还有不长脑的男人羡慕人家的齐人之福。

　　正低声热闹着，有人出来主事：“都快别说了，圣上一向不许后宫议论朝堂之事，口舌上惹了是非可不是玩笑的。”

　　语气听着是标准的正宫范儿，但这一辈的正宫娘娘说好听是贤良，说难听就是个闷嘴葫芦富贵闲人，断不会在大家八卦的兴头上来主持场面，有胆子逾越分位这么讲话的，只有一个人：良妃娘娘。

　　凡事逾了矩就容易招人烦，此话一出，照常又是惹来众人的嫌恶，但良妃背靠太后这棵大树，怒可以，言就不必了。

　　恰巧那边的悄悄话二人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李恩年退走皇帝那头，这里八卦的众人再次聚回太后身边，裴太妃终于又得了清静，但很快，第二个见不得她舒服的人迅速登场。

　　被她冷藏一段时日刚刚重新启用的发小晴兰，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道：“娘娘……睿王有请。”

　　又来？！裴太妃一口血从胸中冲到喉头。光天化日，不对，众目睽睽之下，一而再再而三，睿王，你的廉耻呢，被狗吃了？

　　还有晴兰，你也不像那种记吃不记打的人啊，上回的伤疤都没好透呢，这就又给她把刚结痂的伤口鲜血淋淋地扯开，你到底是谁的发小？

　　裴太妃偏开头只作未觉。

　　“娘娘，”晴兰声音里带着丝为难：“睿王……身边的人，在外头候着。”

　　裴太妃怒气冲冲地回头，瞥见小阁门扇外的阴影处立着的身形，怒火瞬间凝结，后脖颈上一阵发紧。

　　李恩景，皇上身边红人李恩年的双生兄弟，据说当年是由先皇亲自将两兄弟分发给自己儿子和幼弟的，只不过李恩景并非宦臣，一路跟着睿王习武，是睿王的贴身护卫，对敌近身攻击尤其厉害。

　　这个近身攻击的厉害，不是据说里听来的——裴太妃僵硬地扭过头——是她亲身实践得来的第一手经验。

　　那天在随喜禅寺，她正逼问净虚为什么他比她在这边多待了这么长时间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找jin书看，净虚直摇他的光头：

　　——我一代高僧，自当六根清净。

　　我呸，你若真是高僧就不会把好好的国寺改成现在这个名儿。她嫌净虚假正经，晃开他另寻的话题，还是想深入讨教一番，结果禅房外传来晴兰的通传，睿王有请。她不愿去，侍女再三催请，她怒了，直接出屋轰人。

　　谁知没等她开口，眼角黑影一晃，紧接着后脖颈猛地一痛，她眼一黑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传说中的手刀，她见识了！

　　裴太妃揉摸脖根儿，思及她醒来之后的事情，不由又倒吸一口凉气，不能想不能想，想了内伤。

　　“娘娘。”这里晴兰还在催。

　　裴太妃垂死挣扎地想：要不是中秋，要不是实在找不到理由推搪，家宴什么的她压根就不想来——这样的场合，用脚趾想都知道，睿王一定会出现，而她恨不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方才她跟着太后她们刚进到清辉苑里在妃嫔的台席这边落座，就听见良妃笑意盎然地对她身前坐着的太后道：

　　——娘娘您看，今儿皇上的气色瞧着特别好。

　　太后关心亲儿，自是顺着话音仔细地往那边瞧，苦的是她们这些身边人，关乎皇帝的事情谁都不能当耳旁风，自然也得跟着望上一望夸上一夸。

　　望也不打紧，只是正巧那边听见了她们这里的动静，以皇帝为首的皇亲国戚也都纷纷遥向太后问安。

　　刚说了，她这个太妃在后宫就是个边缘人，在这种合家欢的情形中肯定是尽量低调的，缩在后头做个关切的样子也就罢了，可她低调防不住别人不低调——隔着镂了龙凤呈祥的屏扇，睿王直视过来，目光露骨毫无遮掩。

　　看看看，看你妹！

　　可怒归怒，裴太妃想想，觉得自己还是挺怕痛，手刀什么的，再来一下，自己不见得受得住。

　　终于还是对晴兰愤愤道了声“知道了”，果然瞥见得了这三个字的李恩景立时消失不见，郁闷之下只能让秀荷代她向太后告假，又寻了个由头令秀荷和墨梅先回明翡宫，自己带着晴兰出了清辉苑。

　　苑外早有睿王安排的一个小侍女在等，做的是宫中的打扮，混迹人群不显不争，裴太妃见了心中冷笑，睿王果真心思缜密。

　　“娘娘请随我来。”小侍女低眉顺目轻声道。

　　嗯，娘娘我随你去。裴太妃看看她再看看身后跟着的晴兰。本娘娘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