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离》涉水桑榆

20、20

　　“是你？”轻纱之上，皓雪般的双目轻眯，却仍然淡冷如斯，“你与我娘的交易，早在九年前便已结束，我想，哪怕如今巧遇，你我，也合该是路人才是！”

　　言下之意，是他不该追上来，还跟她装熟，是么？郎骁低低笑出声来，不见怒色，只是蓝眸却悄悄转暗，“一式幻影剑法，不知可够用么？”

　　“你……想要什么？”天下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儿。九年前的一式幻影剑法，也不是凭空得来的。

　　蓝眸忽而闪亮，“不过一个问题！”

　　轻纱之下，红唇微弯，带着一丝隐隐的讥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年前的，也是一个问题。”

　　蓝眸转浓，眼前的这个女子，跟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怪人，不过，他不在乎！只要能够换得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他都不在乎。“令慈曾说过，要想如愿，定得先寻着三阴逆脉之人，再依那纸药方养成药人，取得三滴心头血作药引！”

　　“不错！听似简单，不过……就只这第一项……呵！寻得三阴逆脉之人，谈何容易？”

　　“是不易寻得！”蓝眸忽转，极快地掠过一抹异光，却被他转瞬压制，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冷然，只有握住剑柄的手，悄然，紧了几分，青筋微暴，偏偏嘴角却牵起了笑痕，“我却遇上了一人，初时无脉无息，之后，却又安然转醒，不见半分异样！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三阴逆脉！”

　　倏然挑眉，女子皓雪般的双眸中隐现惊异，“确是三阴逆脉之象！只是……还需确切些更好！三阴逆脉一般都是家传，若是江湖中人，或是世家子弟……神农谷应该有最为详细的脉案！若是可能……”她抬眼望他，微微停顿，而后才像叹息般沉吟道，“能再试上一两回，自是更好！”

　　蓝眸暗垂，遮掩住当中波涛汹涌，再抬眼时，郎骁已经抹去眸中所有思绪，只是笑着，一贯的客套疏离，恰到好处，“如此便多谢覃姑娘告知了！我许诺的另外一式幻影剑法……”他说着，一手绕到身后，去取叉在腰间的一卷书册。

　　“不用！”女子却是猝然回绝了，他一怔，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她，轻纱之下红唇微弯，噙着几分苦色，“幻影剑法即便独步江湖，天下无敌，于我，却并无半分用处！”一式，已让那人欲罢不能，若再得一式，只怕就真的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了。

　　“为何？”蓝眸中，种种难解的思绪纠缠纷杂，郎骁终是问道。

　　“能够巧遇，自算缘分，就当……了了这段缘吧！来日，即便再见，你我就当真，只是陌路人了！”江湖茫茫，她不怕再相逢，只盼相逢之时，能成陌路，那么那人永远不知，自己将唾手可得的一式幻影剑法，拒之门外。永远不知，面前这个蓝眸的少年，有足够的能力让他成长为一流高手。仇恨、权欲还有天下无敌，逼死过多少人？他已经无法抽身，至少，她还要为他保得一丝清明。

　　思绪百转，恍惚间，郎骁像是明了了什么，却又像是不太明了，“如此，便多谢了！”如果这是她希望，路人便路人吧！原本，他们之间，除了交易，便也只是陌路。

　　“郎骁——”突然之间，密林深处，传来一声隐隐的呼唤，娇脆的女嗓，婉转一如枝头鸣唱的黄莺。郎骁的脸色却倏然惊变，心虚、不忍，种种情绪如同日头投下的光与影，在脸容之上挣扎交错，尽数落入身畔女子打量的双眸之中。“郎骁，你在哪儿？”声音似乎又近了几分，郎骁有几分辗转的不安，蓝眸忽转，不期然撞上那双像是洞悉了一切的清透双眸，方寸之间，只觉不堪的疼痛。

　　“郎骁，郎骁，你在哪儿？”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双手圈起，一遍遍唤着，林子里很静，只有虫鸣鸟啁，不闻半点人息，不消片刻，便听到自己的回音在密林之间忽远忽近地回响。有些泄气地垂下双手，君窈垮下小脸，微噘粉唇，“讨人厌的武痴子！答应了爷爷要送我去神农谷，这下倒好，一见着美人，就二话不说把我丢下了！说不准儿，这会儿根本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越想越气，方寸间绷得死紧，难受得很，只觉得一点点的酸冒出了泡，一个接着一个，连带着喉间也酸楚难当起来。于是，近旁的一株灌木就倒霉的成了姑娘撒气的对象，“臭郎骁！死武痴子！跟臭虫一样，臭不可闻！啊！！！！我讨厌你！”骂一句便扯落一把树叶，不消一会儿，那从灌木便已经秃了顶，而君窈脚下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的颓枝败叶了。

　　“它跟你有仇么？”突然响起的嗓音，是君窈已经日渐熟悉了的淡淡调侃，她一愕，猝然回头，便瞧见不知何时，郎骁竟已悄无声息来到了她身后，就双手环胸斜倚在近旁一棵树干之上。四目相对，他眉峰微挑，便是走上前来，轻攒眉心，一脸惋惜地看着无辜遭难的灌木，“啧啧啧！瞧瞧这枝这叶，当真是惨不忍睹啊！君姑娘……”他一脸正色唤着，一眼望进君窈眸底，“要知道，万物皆有灵啊！”

　　本就心有惴惴的君窈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愈发不安，当下便是双手合十，朝着灌木拜了拜，心里阿弥陀佛念了好几遍，才抬起头来，杏目圆睁地瞪了他一眼道，“这还不是怪你？我们可是一块儿赶路的，你倒好，一句话不说就先跑了！如果…..如果不小心把你弄丢了，我怎么跟你祖父交代？”

　　最好是他会迷路！撇撇唇，郎骁可没有功夫跟她磨嘴皮子，“所以，你就巴巴地追来了？唉！真是一块儿撕掳不开的牛皮糖！”眼瞅着姑娘乍变的脸色，他倒懂得见好就收，眨眨眼，笑着扯开话题道，“你那亲热得很的乐姐姐呢？”

　　“这还得怪你！”君窈当下又是竖起了柳眉，“我急着来找你，又怕耽搁了他们的正事，就只好跟乐姐姐和褚大哥告辞了啊！”想到这儿，仍不觉有些遗憾，她长到这么大，本就鲜少与姑娘家来往，好不易遇上这么一个聊得投机的乐姐姐，还都是因着他，不能再多处一些时日，总之，都是他的错！谁让他要追着那个用笛子操纵蛇群想要加害他们，还连真面目也不敢现于人前的蒙面女人？这么想着，方寸之间，怒火又起，她死死盯着他，迭声问了一长串的问题，“你刚刚为什么要追着那个女人去？她是什么人？你跟她认识吗？有什么关系？你有没有追上她？”

　　郎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眼瞅着她紧盯着咄咄逼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甩了过来，方寸之间，只觉强烈的烦躁掩盖了那一丝隐隐的心虚，他便是一甩手道，“一个故人而已，问那么多做啥？”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君窈却像是好奇得很，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凑到他跟前，紧咬着不放，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有理她，他只是斜睨了她一眼，最好让某些人能够知难而退。

　　可惜，君窈却不是那个知难而退的主，眨巴着眼睛又凑近了两分，“干嘛不告诉我？该不是你心里有鬼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她勾起嘴角笑了，却是眯着眼晃点着食指，险些戳上郎骁高挺的鼻梁，“该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话一出口的刹那，她只觉得方才歇停了的酸泡泡又一个个冒了上来，酸气直涌到了喉间。

　　“说什么呢？”郎骁脸色有些恼怒的阴沉，蓦地抬手挥开君窈已经指到他鼻间的食指，蓝眸微暗，恼火地斜瞪着她，“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词儿？瞧瞧，一个姑娘家说的是些什么话？往后不许你再去听说书了！”想来想去，她定是从那些说书先生嘴里听来的，什么老相好？心下烦躁恼火，郎骁脸上郁色又重了几分。

　　“说的是你的事儿，你干啥扯到我身上？我为什么不能听说书去？你！你根本就是恼羞成怒，公报私仇，蛮不讲理，不可理喻！”一听到说往后不准她再去听她最喜欢的说书，君窈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便是跺着小脚，捏紧了拳头，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瞪得浑圆的黑眼珠里只差没有喷出火来。

　　呵！她学问倒还不错，瞧瞧，这成语可是随口拈来，一气呵成的。想来，就算没有费了君老爷子不少功夫，却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郎骁鼻间闷闷“哼”了一声，而后斜睐她一眼，却没有半分的松动，“才出来这么多大会儿功夫，你就口不择言了，再让你任性妄为下去，不消几月，你这世家小姐该有的气度只怕就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了，若是嫁不出去，硬塞给了我，我不就了哑巴吃黄连了？”

　　“你！你少胡说八道，你才嫁不出去呢！再说了！你臭美！我嫁猪嫁狗也不嫁你！”君窈红了双颊，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那当然是敢情好！虽然有些对不住猪兄和狗兄，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也终是好的！还有啊！”他凑近她，笑得一双蓝眸水亮，“我、不、用、嫁！”

　　那一厢，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猪兄、狗兄是何许人的君窈再瞧见这么一抹可恶的笑，这么一句调侃加挑衅的一字一顿，当下便是火冒三丈，把方才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问题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捏紧了小拳头朝着那笑着跑走的某人追去，“郎骁！你这个混蛋！先吃姑娘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