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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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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郎骁赶了君窈出门,往床上一趟,只觉着屋外的雨意湿冷,像是生生沁进了眉骨,又抽疼了脑门。屋子里很静,没有了刚才多出一人的吵嚷,该是适合闭眼歇着的,只是,却是太静了,静得只觉得方寸之间,烦躁渐起。然后,在楼下骤然响起的吵杂声窜入耳内的同时,郎骁便已然一跃而起,一刻不敢耽搁地下楼去寻那不让人省心的君窈,心窝处,难解的焦灼与担虑扭绞着,些微的疼。只是未曾想,自己这般火急火燎地赶来,却撞上了这么一番情景。
君窈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子,身形颀长,侧颜说不上俊朗无俦,却也周正,眉眼凝着那姑娘,笑意中带着说不出的柔和,最要紧的是,那姑娘半仰首,跟那男子四目相接,却是笑着,笑得眼儿弯弯,梨涡浅浅,偏偏那耳根还微红,小脸儿之上更是红霞漫飞。还真像是那戏台上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两情缱绻呢!
当下,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方寸之间,却烧得闷痛,咬牙切齿迸出两字,“君窈——”
何谓乐极生悲呢?君窈还在打算着手里的糖莲子,只听得这么一声,只觉晴天霹雳,当下,笑容僵住,极慢地转过头来,讨好的笑来不及挂起,便已经被人一把拽了过去。一张媲美包公的黑面神凑了上来,呵!这色泽,竟比之前任何一回都黑得均匀,黑得纯粹,死命拧了大腿一把,虽然仍然僵硬,但她总算能笑出来,带着几许特意的讨好和谄媚,“咦?不是说不下来吗?怎的,不头疼了?”
“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她笑成这样,不就是心虚了?
“哪有?”这么一想,君窈也觉着,对了,她干啥怕,干啥心虚,她本也没闯什么祸,几时起,光听着他声音,就头皮发麻,莫名震慑了。想到此处,手往腰后一叉,挺直了腰板,扬起了下颚,“我哪有闯什么祸?倒是你,凶什么凶?”想来都是他的错,刚刚那一声君窈,恍惚都以为是打雷了呢!
郎骁轻眯蓝眸,淡扫她一眼,鼻间轻轻一哼,蓝眸深处却迸射出两道冷光,明明已经挺直了腰板,努力不心虚的姑娘在那冷光轻扫下,又下意识地,极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垮下双肩,唉!他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牢头呢!
那边,男子在上上下下,小心地打量了郎骁正眼也没瞅过他一下的郎骁一遍再一遍之后,眼里的狐疑越来越重,终于是忍不住试探地发声唤道,“即墨公子?”
这边厢,还在大眼瞪小眼,无声对峙的郎骁和君窈闻得这一声,都是心口一突,对望的视线里,都有幽幽闪过的异光,这一路行来,虽然也无刻意隐瞒,但唤他“郎骁”便是不想让人知道,不管是巴结的,还是寻仇的,总归来说,都是麻烦,怎的,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这么想着,两人不约而同地侧头望向那陌生男子,一时之间,俱是无言。
郎骁没有应声,却只是沉着一双蓝眸,死死盯在他脸上,但那其中的陌生和猜疑也足以让人知道他根本对面前此人没有丝毫印象,那男人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终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在下宋岩,家师乃嵩山楼容华,一年前唐十小姐出阁,在下与公子在蜀中有过一面之缘!”宋岩面上原是有些尴尬,却是在说到自己身份之时,腰板微乎其微地一挺,面上有一抹掩饰不住的骄矜之色。
“原来是楼盟主的高足,失敬失敬。方才未能认出,还愿宋少侠大人大量,莫要计较!”郎骁拱手寒暄,扯唇而笑,那样的笑容,在君府之时,君窈时常见到,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却半分未渗进蓝眸深处,瞧着只觉疏离淡漠,她不喜欢他这样的笑,非常不喜欢。这样的郎骁很陌生,像是把自己藏到坚硬的面具之后,即便极力地探出手去,却也触碰不到他真实的样子。
宋岩面上匆匆闪过一抹得色,却很快被谦和遮掩,面前的即墨耘初出自三大世家,又是江湖之上风头正健的人物,即便自己身为现任武林盟主的得意弟子,却也是要卖上几分薄面的。“哪里的话,即墨公子贵人事忙,不记得区区在下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宋某却未曾想,会在此处遇见公子,莫非公子也是赶来相助,擒了那褚惊寒,以正江湖之道么?”才这么说着,不等郎骁反应,宋岩眼中已经闪过两道亮光,喜不自胜道,“如果是这般,那真是太好了!有即墨公子相助,家师定然欢喜!”
郎骁蓝眸转暗,面上笑容却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一脸惋惜地回绝道,“在下也很想助上一臂之力,无奈家中长辈交了要务在身,不敢丝毫怠慢,想要相助,却是有心无力。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日后定然会亲上嵩山,向楼盟主致歉!”
宋岩面上的喜色转淡,强笑道,“这样啊…..既是如此,那也不好耽搁公子,家师那边倒是无妨,何来致歉之说。”
“那就多谢宋少侠体谅了。”
“呃……宋少侠,方才多谢了!”君窈眼瞅着两人对谈算是告一段落,便是沉吟着开口道,无疑又是笑。君窈的笑,最是醉人,一笑间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本只是清秀的五官一瞬间亮堂开来,只是这一笑,笑得宋岩转柔了眸光,却笑得郎骁方寸之间,又是一阵气闷。
“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宋岩笑望君窈,那眼神柔和,笑容较之方才对着郎骁的客套讨好,多了不只一分的真诚。
却是看得郎骁浓眉越攒越紧,拽住君窈的手越箍越紧,在她吃疼地扬眉看他时,却见着他本就疏离的笑容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又冷上了一分,而后朝着宋岩客套一笑道,“宋少侠才是真正事忙的贵人,在下也不好耽搁少侠的正事,如此,便先告辞了!”话落,轻一颔首,便是拽了君窈,扭头便走。
“诶!”突然被拽走,君窈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倒也没有多作挣扎,只是举起那只拽着糖莲子的手朝着宋岩挥了挥手,一贯的笑,甜到心坎。
“姑娘……”宋岩讷讷轻唤,那一声询问却终是随着那走上客栈二楼的两人背影,顺着失落的眉梢,回荡在唇角无奈与遗憾的浅笑里,“如何称呼?”
郎骁自然是心情不爽。一进了门,甩开君窈,就踱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冷茶,仰头猛灌了下去。空茶碗往桌上一贯,力道有些大,“嘭”地一声响,骇得君窈眉眼惊跳,小心房突跳了一下。小心打量着那位黑面神,君窈在心里腹诽着,如此这般神色,为啥没有识才的伯乐,找了郎骁去当角儿,唱上一出包公审案,都不带上妆的!“我可没有闯祸!所以…”说着,她小心凑上前去,眨巴着双眼,一脸好奇,“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
“我没有气!”
呵!好大一声雷!这还叫没有气?君窈轻呼一口气,拍拍狂跳的胸脯,撇撇唇,无声腹诽,面上却是笑了,“又头疼了?”
沉默,好半晌的沉默,郎骁终于是从喉间“唔”了一声。方寸之间的气闷仍在,稍稍散了一些,却让他莫名的烦躁,烦躁的却是这不知从何而起,莫名而来的气闷。所以,就归类到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一阵阵抽疼的脑袋,还有…..该死的君窈!这个从来不省心的大麻烦!那把刹离剑他自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但愿他不是做了一场亏本到底的生意。
君窈闻声,却是松了一口气,又笑开了一朵花儿,从纸包里掏出一颗、两颗…..呃,三颗糖莲子摊在掌心,递到郎骁眼前,“喏!给你!含在嘴里,心情会变好哟!”
郎骁却是冷冷地斜眼瞟她,满含不屑。下一瞬,却是起身两个跨步走至榻边,倒下便睡。
“你真的不吃?”君窈问着,那嗓音中有一丝掩藏不住的雀跃。
郎骁的回答是翻过身,闭上眼,然后索性拉起被褥,蒙住了头。
这可是他自己不吃的!可不是她舍不得哟!君窈在心里欢呼一声,低眼偷笑了两下,而后,迫不及待将糖莲子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地嚼着,甜腻的滋味在唇舌间蔓延开来,某人满意地眯起双眸,一脸享受。
“对了——”床上牢头拉开了蒙头的被褥,笑得一脸阴恻恻,“你可要省着点儿吃,相信我!到下个城镇为止,你已经不会再有买第二包糖莲子的零花钱了!”
嘎?嘴里的糖莲子一瞬间像是变了味儿,竟比黄连还苦,苦得君窈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欲哭无泪,小气巴拉的臭牢头!呜呜呜呜,爷爷,有人虐待你孙女啦!
那张苦瓜脸成功取悦了某位牢头,一瞬间,方寸之间的气闷尽数消散,他极轻快地笑了。直到窗外音乐的淅沥雨声盈入耳内,他一皱眉,只觉得脑门又抽疼起来,该死的雨!要下到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