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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楔子:旧絮(12) ...

  •   宿舍的床很小,晚上的时候,我们拥在一张小床上入睡,因为有只讨厌的大肥猫总是喜欢在午后潜进我们宿舍,然后在付回暖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回笼觉,后来,这只猫大概觉得此乃圣地,便准备常驻了,居然在她的床上就餐。
      她迫于无奈,把枕头往我床上一扔,怪笑着扑过来将我压倒说:‘妞,大爷我今晚会好好疼你的!’
      我就一脸柔弱相的配合她,‘爷,这次你可得轻点啊,小女子我身子柔弱经不起折腾啊,还有这赏钱,你看是不是……’
      她大笑,我们笑作一团。
      每天早晨,我都在她身边醒来,看着她沉稳安宁的呼吸,我觉得此生眷恋。
      有时候,提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她显得很平静,她说她曾经爱上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答应带她走,却最终食言,一个人离开。
      我抱紧她,我的暖暖,我发誓我今后绝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可是,我仍然食言了。
      月考之后的大休,旧年把我接回家,我上楼的时候,那本交换日记从书包里掉出来,我浑然不觉,旧年捡到它,这个伪君子原本没打算看,可是他却瞅见封面上我和付回暖的大头贴,满校园的流言,旧年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偷看了那本日记,所以,他抽了我一巴掌。
      十七年。他都从未打过我。
      却为了我爱的人,打了我一巴掌。
      我心灰意冷,却不知道此刻,我的暖暖,在承受着比我要痛苦一百倍的事情。
      旧年逼我转学,我誓死不从,当夜跑出家门,跑回学校,攀着铁丝网爬进去,回到那间,我熟悉的,我们的小屋。
      我蜷在床上睡了一夜。
      一天半的大休结束,回暖却没有回学校。
      我开始惶惶不安的担心,我怕旧年对她不利。
      打给旧年的时候,我正在看天边最后一抹落日,他说:‘付回暖这个女人你惹不起,你离她远一些,她很脏。’
      我亲爱的哥哥,说我的暖暖很脏。
      我说:‘旧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的这三个字,你滚吧,你滚。’
      我终于等来了付回暖,在那棵樱花树下,她飘摇的身影像最后一片落叶,飘到我身边,她轻轻吻了我。
      那晚,在宿舍小小的床上,她握着我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
      她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问。
      冥冥之中,我似乎能够感觉她的绝望,我无法触及的她悲伤的过往,我只有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我们像两个失路的孩子一样拥抱着互相取暖。
      我从未想过,那样美好的夜晚,会是我们最后的篇章。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我还未清醒,宿舍里像炸开了锅一样嗡嗡嗡的吵个不停,我听到他们喊,有人跳楼了!C栋楼五楼,天哪,必死无疑,听说血流了一地,快去看看……
      跳楼。
      流血。
      死亡。
      ……
      耳膜嗡嗡作响,我忽然浑身乏力像是鬼压床一般无法动弹,那预感终于应验,我的脸颊上流出两行清晰且冰凉的眼泪,他们顺着皮肤蜿蜒曲折的流入枕头,就在这里,昨晚,她还那样拥着我。
      我呜咽着抽泣,我能感受到她的巨大悲伤,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意识清醒之后,我飞快地套上衣服赶往教学楼C。
      我从宿舍楼出来的时候,人群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动着,或悲或喜,或惊或讶,他们热烈的讨论着,脸上是兴奋的神情,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气氛像是新年一样热闹,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肃穆,我看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脸,忽然觉得那么冷漠,那么陌生。
      希望他们都死掉——!
      我终于见到我的暖暖,在C楼三十四班正对的楼下,她躺在血泊之中,那些血染红了她衣裳,那件我们初遇时她穿着的棉裙,她在血泊之中对我笑,笑靥如花,左脸颊上盛开的蔷薇在血色下显得诡异而妖魅,它终于绽放。
      我双腿一软,直直的跪下去,我匍匐着,爬到她身边,不顾周围形形色色的目光,我抱住她,喃喃道,暖暖,暖暖。
      她脚踝上系着的蕾丝浸在血液里,已经看不出颜色,她的身体已经冰冷,我将头埋在她胸前,泪眼决堤。
      暖暖,求求你,醒过来,再看我一眼,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恨付回暖吗?
      我常这样问自己,恨她这样自私的离去,甚至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话,在死前。
      我曾经无数次的猜测,消失的那几天,她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也曾拜托旧年去查,然而都是没有结果的。
      我无从知晓,并无力知晓。
      回暖葬在落北一处安静地墓穴,这是我跟旧年要求的。
      她下葬的那一天,刮了很大的风,那棵樱树在漫天晚霞中繁飞着花瓣,我在送她离开后自杀,刀片刮破皮肤的那一刹那,我仿佛又看到她,躺在血泊之中对我微笑。
      暖暖,我们永远在一起。
      旧年冲进来的那一刻,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却仍然看得清,他骤然张大的瞳孔,那种恐惧的表情,一生,只见那么一次。
      很多年后,看到米兰·昆德拉最富盛名的作品《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忽然明白了,她跳楼的言不由衷。
      就像那天,在医院里,我醒过来,要去拔掉输液管,旧年在我病床前跪下,他哭了。
      那么多年,他都不曾流泪,那天,他却哭得像个孩子,噢,我大概是真的吓到他了,抱歉,哥哥。
      他说:‘妈去世前,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妈交代啊!’
      我那么心疼,抹掉他的眼泪,我说:‘哥,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我从今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旧年动用一切关系,把我弄到了大学里,所以,我才可以在四年后,重回夏中教书。
      我这样选择回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的,可是如今回来了,美术楼已经被改建成了实验楼,34班也变成了图书室……
      真正的沧海桑田,我终于能够体会。
      ……”
      讲完这个故事,我口干舌燥,整整一个晚上,差不多都是我不停地说着话,而墨尔本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台上听我讲,他懒懒的靠着墙壁,眸光深邃的凝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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