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陌生女人和路灯

3、第三章 朋友

　　大学时我选修过心理课程，我问导师，人怎样才能不后悔？导师说，既然没法把过去抹去，那就今天努力修补。我觉得我自己就像是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别扭归别扭，还是可以穿的。

　　为了表示歉意，第二天我主动给黎畅去电话。结果他说外面太阳太晒，不想出门。我松了一口气，谁知他接着说道，不如到你家去玩吧，我还没见过伯父伯母和你的小弟弟。
　　这个我没做准备，应该不好吧。我委婉地表示拒绝。
　　黎少生气了，嗓门老大地吼道，何可仁，你还真不把我当你学长啊！
　　我揉揉耳朵，想了想也无不可，便说，那你就来吧，只是先说明家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黎畅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把地址给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只好跟母亲说，等下有朋友要来，多准备点菜。
　　母亲倒是极高兴，问道，男的还是女的呀？
　　男的。我知道她的意思，紧跟了句，普通朋友。
　　冰箱里面菜还有不少，水果零嘴就所剩无几。还是下去一趟，买点回来，总不能太那什么。文豪见我换了衣服，眼巴巴地问，姐姐去哪玩？我说去超市，他也嚷着要去。父亲就说，带他出去转转也好，别憋坏了。
　　进了超市，小馋猫可欢喜了，琳琅满目，看见什么都新奇，都想要。以至于半个小时后我们还在战斗，黎畅已经开车到了。我跟他说，要不你先上去吧，我父母亲都在家。他不愿意，要来找我们。于是有了几分钟后小馋猫与黎叔叔的第一次会面。
　　文豪眼睛亮亮地说，这个叔叔好漂亮啊。我暗笑。黎畅瞥了我一眼，和蔼地跟文豪说，叔叔有多漂亮？文豪说，世界第二漂亮。黎畅就问，那谁是世界第一漂亮啊？文豪拉起我的手说，当然是姐姐啦，姐姐最漂亮了。
　　我适时打断他们的无聊对话，装好东西回家。

　　见到三人一起回来，父亲跟母亲皆是一愣，随后又表现出极高的热情，女婿上门也不过如此。黎畅是一个很会应酬的人，不一会，宾主尽欢。等我的父母亲起身张罗午饭，他才得空跟我说上话，他说，你们家可真热闹。我只好说，我们这边都这样。
　　他又扭过去跟文豪说，告诉叔叔你在看什么？电视屏幕上正好灰太狼不服输地说我会回来的，一集结束。只听文豪回答说，红太郎又没吃到羊。
　　黎畅显然不懂小朋友的哲学，他随意跟我说到，你弟弟比较像你。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我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回答，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他自己在房子里四处看了看，又有新发现，他说你家房子挺大的，四室两厅两卫一厨一阳台，我看有我住的地方。
　　我就不说什么了。

　　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母亲早约好人打麻将便先出门了，父亲有睡午觉的习惯也去睡了，临末嘱咐我好好招待客人。
　　黎畅见我跟文豪都守在电视机前，便问道，平时周末你们就这样？我说，那还要怎样？睡懒觉，看电视，看看书，挺舒服的。
　　谁知他居然说，你怎么未老先衰，没有点年轻人的爱好？
　　我斜他，他无视，却跟文豪说，走，叔叔带你出去玩。我明明记得这个人说太阳太晒什么什么的。文豪仰着小脑袋，兴致勃勃地问，去哪里玩呀？要不要带上姐姐？
　　喂，去哪里玩？黎畅恶声恶气地问我。好吧好吧，服了这位爷，我只得说，你们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我带他们来到世界之窗，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似乎从没有带文豪来过。以前是太小了，后来没有机会，现在是忘了小朋友要有童年这回事。
　　文豪玩得很开心。黎畅带他坐摩天轮，骑旋转木马，看到什么玩什么，大汗淋漓也不叫累。我身体不算好，所以适应不了那些高刺激的游戏，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喝鲜榨汁，时不时为两位英雄拍拍照片。
　　开心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快。玩完过山车，已经日落西山。我走过去跟他们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别太累了，下次还可以再来。黎畅已然尽兴，点头同意。只有文豪依依不舍，三步两回头。我便把他抱起来，笑道，以后姐姐经常带你来玩。文豪欢呼，好呀！
　　我们在外面吃的晚饭，就近肯德基，小孩子都爱吃。因为饿了，都吃得很多。吃完黎畅坚持先送我们回家，下车时我很郑重地跟他道谢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他摆摆手说，别跟我客气。
　　我便不再矫情，不知怎么就想起第一次跟他见面的事情，笑了。笑什么呢？黎畅问。我说，我是唐僧。他也笑了。
　　那是大二暑假我在龙腾实习当秘书助理，与腾先生一起出席一个晚宴，当日我是不得已顶秘书的缺。黎畅端着杯酒走过来，语带不善地说，不知这位小姐是狐狸精还是蜘蛛精？起先我没听懂他的暗义，以为他在幽默，便说，我是唐僧。
　　夜色下我说道，认识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黎畅却说，对我而言，是一场劫难。我以为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那之后不久，他姐姐的离婚官司在京城闹得很大。于是我笑说，我好像把霉运转给你了。黎畅摇摇头说，不是，是魔障。

　　很快就要暑假了，文豪过几天期末考。我倒从不担心他的学习，好与不好，都行。文豪却很在乎，他说，姐姐，最近我们就不出去玩了，等考试过了再玩好吧？我当然说好，也告诉他读书不要太累，注意劳逸结合。
　　暑假了，也意味着亚康将会更忙，因为暑期出游的队伍相当庞大。只见孟先生的秘书忙进忙出，一刻不得闲。张秘书长得很踏实，一看就知道稳重能干，莹莹姐对他评价颇高。莹莹姐说，张秘书就是一全能型人才，要是特殊场合能变性就完美了。特殊场合指的便是需要美女作陪的社交场合。
　　我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再请一个女秘书？莹莹姐说，孟先生不需要，他极少参加派对，非去不可的话，他会让吴秘书在其他部门借一位相貌端庄的女士。然后又加一句，当然，付加班费。
　　最后莹莹姐总结，孟先生就好像是一个圣人，将自己与异性完全隔绝。周身都是铜墙铁壁，无从入手。
　　之后我不可抑制地思考，如果我是他，三十三岁，功成名就，独守一室冷清，是否不会寂寞？然而，古语有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