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4、仙乱涛风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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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乱只是直觉身后有人，其实并未真正有觉察到什么。
这种冥冥中的直觉，在江湖纷乱中曾救过她不少次性命，一时间师乱赫然忘掉自己已在仙灵地界，手握剑柄一瞬杀意由心而起——随着修为之增加，竟连四周气温也有所下降。这种瞬间而起的杀机，不知为何让树丛后方之人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的目光略有所思。
皇甫定涛拨开翠绿枝叶，缓步走出树丛。
师乱愣了愣，慢慢抬头看着比自己站起来还要高出一头之来人。
银灰似金属色泽的凌乱长发以铜簪束发，一身黄褐缀黑丝之厚重衣裳，眉斜飞入鬓，面容略显冷漠而平静，却是一名堪称冷峻而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子，目光平淡地注视过来，黑眸中是略有波澜而无人能解之神色。
皇甫定涛站在师乱身前，低头看向身前努力站直身躯，却赫然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小姑娘。
“此地可是琉苑？”他用平静低沉的声音缓缓问。
师乱眨眨眼，往后挪动脚步，觉得头顶能够遮挡阳光的阴影实在是很有压迫感。“咳。”她不动声色慢慢放开腰际剑柄，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仍身在江湖。
头顶上没有人做声。师乱悄悄抬头，正对一双无法述说神色之冷凝黑眸。
“你是来找大神官的么，真不巧，我出门前，她说要去祈天空海面见娘娘……”师乱试图寻找话题。眼前的冷静男子无论服饰或是气质皆不似仙灵地界之人，让初来乍到的师乱心中不由有些好奇：“你看起来，不太像是地界之人啊。”心有好奇，就直接说出来。
皇甫定涛淡淡看着师乱的双眼，其实目光有一半是在凝视她手中那被灰布所包起的剑，良久方才微微收敛眼神，“吾确实并非久居仙灵地界。”他声音淡然平静地道，语气有些不置可否：“不知大神官此去，需要多久？”
这个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似是平和，却是冷淡而傲气。
师乱心中一动，忽而失笑自己此时脑海里的想法——耶，不过是初次见面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陌生人，其实不必想太多啦。“据说是要和娘娘探讨一名罪人之赎罪仪式，恐怕是需要有些时间呢。”不再多想，师乱老老实实地仰起头来道，倒是从没想过要隐瞒眼前这人什么：
“说起来我很是不懂，一个人有罪于否，究竟是从何判断，又不是姓天名命……”师乱耸耸肩吐槽出口。一晚上通宵看完大部分典籍的结果就是，从师九如哪儿得到的有关仙灵地界爱多管闲事的印象，更深刻了。
“哈。”皇甫定涛轻声一笑：“你这句，倒是有些意思。”原来如此，看来自己走这一趟，却是不必了。
——不过仙灵地界之神之女，意外竟是有着与仙界之人不同之想法吗？
“大概是因为，我和你一样，不是久居仙界之人吧。”师乱叹口气，觉得心情有点没落。
人在江湖，恼江湖多纷扰；然突然离开，却又怅然不知此身何处。
皇甫定涛认真凝视师乱双眼，沉声缓道：“神之女久居下界，有些不适应，也是该然。”他动了动唇，心中也有些诧异自己竟会出言安慰，垂眸沉思而目光闪了闪，掩去几分莫名。
师乱抬头一怔，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个神之女的身份，于是轻咳一声连忙摆出温和神色道：“说得也是……话说，你要在这里等大神官回来么？”她有点期待地看着面前那位很高很俊逸的冷峻男子，觉得有这么个人站在前方挡住阳光，似乎也不错。
皇甫定涛想了想，微微摇头：“不了。”小姑娘闪亮亮期待的目光太耀眼，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皇甫定涛轻微偏头，以免不忍拒绝。
“哦……”师乱有点失望。
“我叫师乱。”她很爽快地自我介绍。
“……皇甫定涛。”
落日余晖重新照上师乱肩头。当时皇甫定涛略一犹豫，沉声留下名字，最后看一眼孤零零坐在墙角边用手指拈落花的师乱，转身离开琉苑。这一次见面其实并未在两人心中留下怎样波澜，直到后来梅神官由灵天之池归来，闲聊之时师乱无意说起今日遇见的人。
“嗯。”梅神官白璇玑当时略一思索：“仙灵地界确实有不属仙界之人，大多数皆为服刑之后赎罪之罪者，但如你所言能自有出入仙灵岛，该是拥有二岛主令牌之碾铸神手皇甫定涛，吾今日请见娘娘便是为了他之事宜……”
师乱两眼望天。
“封绯？”白璇玑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师乱嘴角微微抽搐：“没什么大神官，我只是忽然觉得，想拿脑袋蹭墙。”
……怪不得说起罪者时，那位皇甫兄会是那种眼神。叫你多嘴——尼玛真是尴尬！！！！
又过了一天。
师乱已不用再通读仙界历史，而是改为全力熟练仙术。虽然所剩之时间不多，纵然是殷族纯血最适合修行仙术的体质，负责传授的白璇玑其实也没指望师乱能练出出怎样结果……比如，操纵岛上灵气，在手心变出一朵莲花。
“五色精灵，仙华凝思——喝！”
师乱乱糟糟地披着头发，一指聚拢光芒点向掌心，口中念动咒法。只见空中逐渐聚拢如烟似雾之灵气，清新如雨后树林，但听啵地一声轻响，就在灵气聚入掌心之那一刻，又如水泡般瞬间幻灭消散。
“又失败。”师乱沮丧地垂下脑袋，她又不是想要凝聚灵玉，只是弄朵莲花在未来仪式上露露脸而已，有这么难吗。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
以为是来寻自己回去吃饭的大神官，师乱连忙摆出一脸温和笑容地转过身，神情先是一愣：
“嗯，是你？”
这里是仙灵岛靠近东边一处僻静湖畔，附近皆没有人家居住，师乱怎么也想不到，在时隔一天之后，会再次遇见那位曾让她内心尴尬了一晚上的皇甫兄。依然是银灰发梢插铜簪，黄褐色厚重衣摆略带林间湿润，皇甫定涛抬眸看向师乱，神色一如往常：“吾便住在这附近。”
他昨日已在娘娘之主持下，进行过赎罪之仪式，按照道理也算是仙灵地界之人，却因铸剑师之特殊身份，破例允许住进神官修行之地的仙灵岛。皇甫定涛并不愿仔细思考自己为何会临时改变主意，会承诺以毕生之学帮助仙灵地界铸造兵器，条件就是在这浮空岛屿拥有一席之地……他宁愿认为，自己只是欣赏此地美景，以及岛上格外充沛之灵力。
阳光斜照树林，带有一丝金绿。师乱愣愣地站在树荫下，阳光照耀着她那一头凌乱褐红色长发，映射一丝温暖。她自己都没发现，脸上的假装的温和早已退去，那种带着一丝尴尬木然的笑容，举起爪子招呼的神情，显得格外真实：“咳，是这样，早，皇甫兄——”话一出口，师乱立马闭嘴，恨不得时间倒流。
“呵。”
皇甫定涛不由轻声一笑，看着小姑娘仰头带点祈求尴尬致死的面容，从善如流淡定转移目光：“神之女，正在为明日庆典仪式做准备吗？”他声音冷静而平淡，微微低沉的磁性中带有一种能让人心安定的力量。
师乱揉揉脸，“我还在练习。”她试图用大力的动作揉掉脸上僵硬的尴尬：“嗯，皇甫兄起的好早。”此时天际太阳才刚刚浮出海面不久，林中还残留朦胧之水雾。不知不觉，这句脱口而出的皇甫兄，已经成为师乱的特定称呼了。
皇甫定涛目光微微闪动，似乎并无在意别人对他的称呼，“吾是铸剑师。”他淡淡地开口：“只是来附近寻找是否有合适的铸剑材料。”其实是察觉有异样灵力波动，他之功力修为是何等高深，如何辨不出来自师乱腰间长剑那种独特灵息。至于铸剑材料……自从和仙灵地界达成协议后，区区材料而已，由仙界神官一手负责便是。
师乱相信了。
皇甫定涛之面容不似一般仙界神官那样俊雅之秀气，而是略显冷静漠然沉着的轮廓，但正是这样，反倒让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格外令人信服。“你来自中原，何必跟着仙界那群人一起称呼，三个字有比两个字更顺口吗？”师乱耸耸肩，终于放松心境：“我叫师乱。”
“吾曾闻，神之女之名讳，该为封绯？”皇甫定涛凝视师乱，缓缓道。
师乱微哂，清秀脸上略显一丝自嘲：“那是仙灵地界其他人的称呼。”名字这种东西，虽然喊着喊着就能习惯，但最初的那个，始终是印记最深的。“你知道，我刚从中原来，过去的事一概不记得。”师乱再次耸肩，似乎有些满不在乎，其实目光总有些寂寞：“……我还是喜欢别人喊我师乱。”
如果记忆不再，同一灵魂，是否还能被称之为过去的那个人？
皇甫定涛微微沉默，这个问题，在得知仙灵地界赎罪之刑有两种选择后，他也曾考虑过。是坚持记忆和自我，选择未来半是囚禁的生涯，或者放弃过往一切回忆，得以重生的身份，回去中原……
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揉了揉师乱头顶乱发。
师乱一怔。
“神之女坚持自我，并无过错。”皇甫定涛忽而开口，语气不起波澜，声音低沉中却带有无从忽视的坚持：“总有一日，诸神官会理解你。”如果这也是安慰，大概是师乱所见过的，最冷淡的安慰了。
不知为何，师乱心中一跳，却多出几分暖意。笑容起，沐浴阳光，褐红长发的小姑娘看起来，格外动人。
“承你吉言，所以明日庆典，会很重要啊~~”师乱眨眨眼，摆出无辜笑脸，保留三分未尽之语意：“你要去看吗？”她开始有点期待。
“……或许。”
皇甫定涛淡淡一笑。神之女和罪者，原该是两条不该相交之平行线。但眼前的小姑娘在他之眼中，却无法让人想到神之女这个疏远之名词。也许这种冲动下做出的承诺，会改变他之预想中的未来，未来……便是改变，又何妨——
“时间到，一会梅神官该会出来抓我回去吃早饭了。”师乱忽然有点不自在，朝后方撤退一步挣脱将脑袋挣脱皇甫兄的手，一脸正经地告别道：“嗯，有时间我会再来这里练习……”
话说，这句话意思似乎有点不对，要不要改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侠就此别过”？
“青山……咳，下次见！”镇静点镇静点别出口啊。
有点慌乱地运起轻功遁出老远，总算还记得挥挥爪子朝向皇甫兄道别，自己囧了一刻不敢看对方表情……走出老远，师乱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内心正常点，神之女喂你神之女之表情呢——然后这才抬头，做出温和稳重之模样，淡定地上前迎接远处熟悉身影一路寻来的梅神官。
第三日，庆典终于开始。
薄雾缭绕山峰。
在祷仪式前，作为神之女，应该独自登上祈天空海，以新的身份恭敬朝见女娲娘娘。师乱静静走上祈天空海，一身仙灵地界之飘逸装饰，唯独散乱着褐红头发不愿挽起，其实腰间还不顾大神官反对，还悄悄带着那柄青竹剑。
“不知不觉，你已长这样大了。”
妙筑玄华语气带着温柔的叹息，落足于灵天之池畔，俯身轻轻抚摸师乱长发：“数年前，你之母亲抱你来吾处，你还是一名小小婴儿……封绯，在吾这里，不必拘束。”看着师乱那一脸和自家弟弟如出一辙的表情，妙筑玄华心中有些无奈。
师乱眨眼：“娘娘之意，吾不明白。”
拘束？从踏入这片土地，承担某种神之女之身份后，这个词不该是要刻入骨髓的吗？师乱保持温和笑容，心内继续吐槽。
妙筑玄华稍停片刻，解下手腕珠链，温柔替师乱束起披肩凌乱的长发：“你似乎，并不愿学习平常女子般挽发。”疑问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绑起来很不自由，而且带首饰头上会很重。”师乱诚恳回答，耐着性子让这位温柔女性将她肩头落发挽起。只是一个简单之发式，妙筑玄华动作轻柔，却进行了很久。
褐色温暖的发色，两人如出一辙，只是师乱的头发更显生硬，平时梳顺已是不易。妙筑玄华忽而一叹：“师乱。”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04、仙乱涛风落
